两本旧书
文/诗酒客
架子上放着两本旧书,它两跟随我已经十载有余。一本是商务印书馆1994年出版的《现代汉语词典》,皮面磨得略显些光亮,页面完好;另一本是知识出版社1982年出版的《小说创作放谈》,封面已有些破烂,书页泛黄。
记得这本《现代汉语词典》是我初三上学期时候购买,因为词典扉页上幼拙碳素墨水字迹“一九九五年十月一日购于安居新华书店”还没有褪去,所以我的记忆还是清晰的。这本《现代汉语词典》来之不易,售价28元,是我整个暑假采黄花菜并央求父母准许后买来的。当时上等好的干黄花菜五毛钱一斤,要是遇到阴雨天气,不能及时蒸熟晒干,最后收装的黄花菜都会显些霉色,就只能卖个两三毛钱的价格,所以当父母在我百般纠缠下很不情愿的准许去购买时,我是心存感激的。山里的秋天,露水很重,雾气很浓,八九点钟太阳才会露出来脸来,我却兴奋得六点多钟就奔上去镇里的山路。山里人起到早,这是习惯,但母亲还是很不放心,碍于秋收农活忙不能陪同,只是一再叮嘱我:看你猴急的,早去早回,别贪玩,走山梁,路上注意点。最里层衣服兜里揣着三十元钱,在依稀尚能辨清熟悉的山路上,我一口气狂奔十几多里,赶到镇里新华书店时他们才刚刚开门营业。营业员大婶看着我满头大汗,问我急啥子。我跑到熟悉的柜台前指着那本鲜红的封面就这本《现代汉语词典》。掏出带着被汗渍浸湿尚有余温的三十元钱放在柜台上先入为主的说“大婶,找我两块钱”。营业员大婶感到诧异时,我却笑了,其实我早已探清了它在柜台的位置所在,打听好了它的价钱。
出了新华书店的门口,太阳已经透过雾层慢慢的爬出来了,手抚摸着词典,如获至宝,从此我拥有了这本词典,在当时同学们用的都还是《新华字典》。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我才感到浑身有些燥热,肚子饿了,腿也酸疼了。要赶着回家吃午饭,下午还得帮家里干农活,我只得急急忙忙的走回头路,在镇子里没有闲逛。经过那段幽长幽长山谷时,我不由得紧张起来,有些害怕,这段路平时我们都是结伴通过或跟大人一起走的,从来没有独自一个走过。路的两旁荆棘丛生,枯草连片,山上松树茂密,只能看得几十米远。细细打量山谷,松针在阳光下反射着闪眼的油光,仿佛一把把磨砺后的利剑;落了些叶子的荆棘,显出锋利的长刺,好像凶恶的野兽毛皮下露出的利爪;寂静的山里,秋虫鸣叫绕耳不绝,就像小鬼默默唧唧的话语,再看看被野草遮掩得只露出弧顶的坟墓,我打了一个冷战,天啊,早上我是怎么走过这段路的?绕道走山梁上可要多五六里的路程,还是硬着头皮走谷底,在入谷前我徘徊犹豫。但转念一想,早上大雾笼罩,阴气重重我都闯过“鬼门关”,现在光天化日我还怕啥,我得长大。一想到长大,就底气十足了,折了根树枝,去掉枝叶,作为护卫的武器,提起心眼大步迈出。走了一半,发现也没有啥的,跟一般的山路没有两样,发现自己真的由此长大了,哼起了小调,提了提斜跨的书包,感到有些累了,于是放慢了脚步,还随手用武器抽打着路两边伸出的枝条来消遣。一丛枯草离路旁一步之遥,中间生长的荆棘一刺条伸出,碍眼也碍着走路,我必须上去“为民除害”从枝丫处给打掉。上前一步,举起树枝,运气提力,突然嗖的一声,一只肥硕的矮小动物(大概是野兔)像一支强弓射出的箭奔出,这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突如其来,没有丝毫防备的我撒下树枝倒退数步,却一下子摔在路坎下面,倒在荆棘丛中,手扎伤,脸划破,吓得几乎屁滚尿流,但装着这本崭新厚重《现代汉语词典》的黄书包却还抱在我怀里,词典完好无损。现在想想被那只“彪悍”的野兔吓倒并扎伤手那是对我一时自恋和得意忘形的惩罚。
另一本书《小说创作放谈》是我上高中的时候在一旧书摊上用一块钱“淘”来的,书末页标价是0.74元,看来在我买它的时候它已经增值了。之所以还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小小说月刊杂志社刊登我的处女作《老张赴宴》后,室友们“弹冠相庆,奔走相告”的激动场景还有稿费远远不及“庆功”之用,至今仍然记忆犹新,而这本《小说创作放谈》恰恰是我习作的启蒙老师。初中毕业后,有幸能考上市重点高中,在那里结识了良师益友,我的生活由此向小说中的故事情节一样,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记得那是高一下学期期末考试结束后,宿舍里只剩下我和另外两个同学,我们三人都是回家要一天的时间,早上走晚上到家吃晚饭,所以必须第二天早上才能离开学校。七月的天是离奇的热,光着膀子在宿舍用凉水冲还是闷憋着慌,于是提议一起去市里图书城逛逛,听说那里可以吹到冷风。学校是封闭式管理,平时我们很少有机会出去,城市对我们来说还是陌生的。在陌生的城市里,我们一路闲逛也不难找到传说的图书城。说其是城,其实就是一栋买图书的五层高大厦,全市的图书市场都集中在这里,这里果然是书的世界,书的海洋,目不暇接,各类书籍齐全。从一楼逛到五楼,最后躲在在一个角落的看着各自挑的书,而且还有冷风吹,个个暗自窃喜,不虚此行,与此同时我们个个又是囊中羞涩,只能望书心叹,面面相觑,为了掩饰心中的窘相,又担心看书看长了营业员问我们到底买不买书,我们三人心照不宣的提前出了图书城。路过一大树下,发现一 “倒骑驴”旁靠着一块白纸红字的招牌——旧书,便宜卖,我们三人欣喜如狂,一扫此前阴霾的心情。卖书的为一长者,精神矍铄,热情的向我推荐各类旧杂志和书籍,在闲谈中我们知晓他是市文化局退休干部,收集的旧书渠道到多,卖旧书还能赚到不少的钱。经过讨教还价,老者最后说:你们这么喜欢书,看在你们是市中学生的份上,这里的书随你们挑,一本一块钱 。在经过精挑细选后我选择了这本知识出版社出版的《小说创作放谈》,一个同学选了一本上海收获文学杂志社出版的《收获》(该同学后来考上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学民法,毕业后考取了国家中央机关公务员,收获颇丰),另一个同学选了一本梁思成的《中国建筑与中国建筑师》(我当时很怀疑他是否能够看懂这样的专著,可能只是慕名而来吧,没想到这一来影响了他的一生,后来该同学考上华中科技大学土木工程学院学建筑,现在在深圳已经娶妻生子,成为一名出色的建筑设计师)。
在意外的“新大陆”有了意外的收获,我们个个喜出望外,兴高采烈。于是有了在当时一个十分大胆的提议:三人凑份子,一斤高粱酒,一斤花生米,三包方便面,大肆庆祝一番。宿舍是我们自己的天地,我们三人摆开了架势,边喝边聊,聊“芝麻毛豆”,聊人生理想,聊“实时政事”,大有“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之气势,不知天高地厚,大放厥词,肆意癫狂。当夜把酒记下的和诗为证“喜得一夜不回家,放纵自己不由他。无月之夜凉凄凄,有酒而诗火辣辣。少年豪气谈射虎,青春壮志鄙折花。休言大漠风沙大,长江黄河任我跨。” 由此我们三人结下了志同道合的兄弟情义,成为学校名骚一时的“三剑客”。
前些日子,在花山四处闲逛一周,钻竹林,爬小道,览玉泉寺,登花山,望固城湖,采秋菊,拍山景,回宿舍后搜肠刮肚得一小令《风入松--秋日》“秋风秋云闲煞人,斜日透高林。端容独坐山背后,一寸荫,一声长呤。徒叹混沌岁月,异书宝剑难寻。 美人独步晚香亭,菊英和风吟。竹枝瑟瑟竹林舞,除秋风,谁解此情?浓浓淡淡暮色,明明暗暗前程。”。把它挂在开心网日记上,同学看后,发来回帖问:“咋整诗词了?把你的小说拿来放谈放谈——《小说创作放谈》。”事隔这么多年,同学居然还记得我当年视为珍宝的一本旧书,如今我却不再视为珍宝,庆幸自己还没把它丢掉,上次换工作的时候还带着,只是压在纸箱底里至今还没拿出来。我急忙翻箱倒柜把它找出来,擦了擦,用数码相机拍成照片,传给同学。同学感到十分意外和惊讶,回帖道:“难得的一份坚持和执着!引用《小说创作放谈》中一句‘小说创作来源于生活’,你在基层工作,贴近生活,愿你有新作问世,我早日目睹。”殊不知,书我早已闲置,泛起层层霉色。
如今,这两本旧书我又摆在架子上了,只是提醒自己“小说创作来源于生活”,平心静气,踏踏实实工作,真真实实生活,就是演绎着一个个小说故事,无需创作,也无需放谈。
2010年元月24日星期日凌晨两点笔于花山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