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多福是我的发小,属猴。因为两家大人关系不错,我们从小经常在一起玩耍,这么多年以来也一直交往不断。他的人生经历我是比较了解的,至于他说自己身患糖尿病的事,我早几年才知道。
身边熟知的几个糖尿病患者,他们不仅吃药还注射胰岛素,遵循多餐少食的原则,从饮食上严格控制一点都不敢马虎。但是,韩福似乎从来没把这当回事。我提醒他说你少喝一些饮料,像别人那样控制饮食。他苦笑着说,我这样根本没有办法去控制,许多时候能吃上饭就算不错了,还哪能挑三拣四呢!
他说的事实。他是特种车司机,来往于钢材市场和建筑工地之间。是四轮拖拉机后面拖着用汽车底盘改装成的用来拉钢材的车,我们当地把这种车叫做“炮车”。由于是私自改装的车辆,按照有关规定是不容许上路的。因为市场有很大的需求,像这样的改装车辆很多,监管部门的管理措施一向是罚款或者没收。为了躲避执法,他们往往趁着别人下班休息的空档才敢出来。因此,多年来不能按时吃饭,不能按时休息,成天的饮料不离手。二零零八年就发现了血糖偏高,他也没有把这当回事。
在买户口风潮盛行的八十年代末期,韩福的父亲花了一万五千元给他买了农垦户口,那时候城市户口是两万元。子女没能靠考学跳出农门的家庭,父母用牙缝里抠出来的钱给子女买户口,期望自己的后代能成为一个吃商品粮的城里人。从户籍改革的历程来看,他属于最早被割韭菜的那一批人。
和买了农垦户口的大多数人一样,他被安排到了农垦所属的一家化工企业上班,主要生产硫化碱,硫化钠。工厂地处戈壁深处,虽然环境恶劣,但是这一切都被身份转换带来的喜悦给冲淡了。
在一个环境呆的时间久了,一些趣味相投的人自然而然就会走到一个圈子里,形成一个小团体。有一次休息的时候,他和几个年轻人去附近的集市上闲逛。每个人拿出几块钱凑份子饱餐了一顿,然后就勾肩搭背地一路溜达着往回赶。
“唉!一万多块钱买了一个户口,辛辛苦苦一个月才拿几十元工资。啥时候才能把买户口的钱给挣回来呢!”其中一个感慨地说。
“是啊!就这点钱,够每个月能吃几顿饭?”韩福摸摸口袋,感慨地说。
“谁说不是呢!有句话说,人无外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要是能捞点外快就好了。”其中一个同伴说道。
“捞外快?这他妈戈壁滩上尽是石头,有啥外快可捞呢。车间里的东西你要是敢动一个,保卫科不把你送进局子?”又一个接着说道。
“诺,我有一个好主意。”就在这时,韩福看到路边一个单位门口有一只龙门吊,龙门吊上吊着一只废弃的大油罐。他指着油罐说道:“如果把这个油罐给卖了,肯定值不少钱吧。”
他这么一说其他几个都站下来盯着油罐看了起来,韩福一看他们的样子,嘲笑着说:“看啥看?别异想天开了,就你们几个人也没办法把它抬走啊。”对于没法办到的事,谁也不会去费脑筋,再说了,谁不知道那是违法的事。
过后的一段时间里谁也没有再提起过油罐的事,然而,“世上无难事 ,只怕有心人。”韩福的朋友田斌却时时惦记着这口“夜草”。并为此不遗余力地筹谋策划着……
“弟兄们,油罐的事情你们没有忘记吧?”又一个休息日,田斌把几个人召集到一起,提起了这件事。
“你还真的敢想?”韩福惜福不可置信地问道。
“老田,说说吧,怎么个干法?”一旁的的万海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趣。
“你们别没事找事了,娘老子花钱给我们买户口不容易,违法的事最好别想了。”韩福这样说着,起身离开了。
韩福刚刚回到宿舍,万海就紧跟着跑来了。他说田斌已经打听好了,那是废弃已久的油罐。田斌已经联系好了车和买家,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再下手。他说田斌本来打算单干,又一想,自己吃独食面子上也不好看。反正又不用出钱出力,朋友之间就该有福同享……
在万海的一番劝说下,韩福也不好意思再坚持下去了。事后他自己也承认,是“又不用出钱出力”这句话打动了他。话说回来,一个破旧油罐丢了应该没人会在乎的。
当晚凌晨两点左右,厂区里一片安静。月亮朦朦胧胧被月晕环绕着,按老一辈的说法,那是刮大风的先兆。突然,几声猫头鹰凄厉的叫声在宿舍区响起,让原本想起夜的人打消了念头。深秋的夜晚凉飕飕的,低声呼啸的风来得恰到好处。
五道鬼魅般的影子相继溜出了宿舍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