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等候站开着强劲的暖气,坐在靠后位置的男孩却不觉得热似的,始终裹紧着一件羽绒服。他抬头想要看看那隔几分钟跳转一次的班次表,可每次抬眼却又不好意思地将头与脖颈更深地藏入布料之中,额头渗出点点汗珠……
我叫欧阳詹姆,是个天才警探。
“欧阳先生?”男人惊异地叫出声,随后便讪笑着走上前来迎我,“这么小的事儿,怎么还叫您来了呢?”
我并不意外男人认识我,毕竟我帮助那些天才家庭破获案件众多,口耳相传便也声名显赫。
未等我答复、熟悉的声音便从男人身后传来,笑靥如花的女人越过男人走向我、带着娇嗔意味地体贴道:“你平时那么忙,今天不在家休息休息,怎么还来调查这点破事儿?”
我笑着摸了摸女人脑后柔顺的头发以示安慰,便转头冲着列车长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带我去看看现场。
他谄媚地笑着给我让出一条道来,尽管肥胖却小心地侧着身子走、好让我们并肩时我的道路依旧宽敞。他引着我走向最末那个、用来堆放行李的车厢,密不透风的空间里,几盏顶灯有序地盘了一圈、照耀着一众价值不菲的行李箱,昂贵的真皮将灯光遮挡、照不到远处。
瘦弱的男孩裹紧着一件羽绒服隐在昏暗之中,他瘦弱的手腕暴露在空气里,尽管他似乎有意将象征身份的色彩手环藏起,但手腕之下那个普通人才用的黑色布包早已将他的卑弱公之于众。
“普通人?”我慢慢走近、血腥味渐渐漫了上来。
“是。我们发现的时候,就立刻把其他的包都移开了!”我蹲下身子、慢慢靠近男孩,他双眸紧闭、眉头紧皱,走得不算安稳。
“这是自杀。”我简单查看一番、便直截了当地得出结论。
“是!当然是!每年都会有一些接受不了差距的小孩自杀!再正常不过了!实不相瞒我知道这孩子是普通人以后就一直盯着他了!才没酿成大祸!”
我打算起身的动作一顿,转过头看向男人:“你知道?”
“是啊!他在上车前,手环露出来了。都看到了!”男人一仰头、语气中带着些许骄傲。
“都?”
“是啊。”
挂着完美笑容的服务人员笑意一滞,男孩如同受惊的鹿,慌乱地重新将羽绒服裹紧、带着某种祈求四下张望,却绝望地发现人们看着自己、眸子里带着某种高傲的耻笑……
我在列车前的站台上吸完了一整根烟,男孩被丢在了离我很远的站台某处,普通人们匆匆忙忙地打扫着车厢,我透过窗户望进去、高贵的天才们抱怨声连连,普通的列车长卑躬屈膝地冲着众人道歉。
“詹姆。”与我相好的女人出来找我,她是个极其天真的人、似乎始终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在想什么呢?”
她用极其悦耳的声音叫我,我看着她忽然有了想要和盘托出的冲动,却在开口的前一刻、用理智把那些属于我的不堪换作了欧阳詹姆的风度翩翩:“我在想为什么普通人死了。”
“因为他们是普通人啊!”她笑得烂漫,似乎死亡属于普通人是一种真理一般。
“普通人总该死吗?”
“嗯!是!普通人哪怕成为了天才,也是普通人!他们改得了普通人的身份,但改不掉普通人生在骨子里的根!”她笑得烂漫,似乎普通人成不了天才是一种真理一般。
“那天才总该高高在上吗?”
“嗯!是!物以稀为贵嘛!投胎也是一门技术活呀!”她笑得烂漫。
“小姐,收拾好了。”普通人列车长走了过来,她抬着下巴向对方致意,冲我笑了笑便转头走向了列车。
“我其实不叫欧阳詹姆。”我在她踏进列车的那一刻跑到她的身后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她转过头、噙着一点似有若无的笑冲我点了点头,又慢慢往上走了一个台阶。
“我其实是一个普通人。”我不卑不亢地说道,她转过头、我已看不清的神色只看到一个高贵的下巴。她身后的列车长也听见了、我看到他拿着麦克风的手一滞,我知道全列车的人都知道了、我知道很快全世界的人就要都知道了。
门“啪”的一声毅然决然地隔绝了我与他们。我慢慢往列车的末尾走、慢慢挺直了身子、慢慢抬起了头,我感受着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的注目礼,我理应低下头、将脸与脖颈深埋,可似乎普通人的骨子里也有傲气、足以让我挺直腰板的傲气。
我不叫欧阳詹姆,“欧阳”是因为稀有、就像天才一样稀有,“詹姆”是因为人们说英文高级、像天才一样高级。
我不是一个天才警探,我是一个努力成为天才的普通人。
我应该是因为破获奇案而声名显赫,绝不是因为天才与天才相传才得来一切。
我慢慢走近那个男孩,我知道他要去哪儿,他要坐上这班前往星空的列车,和数十年前的我一样求一个挺直腰板的机会、求一个摆脱嘲讽的机会,比谁都更应该沐浴光明的人死在了黑暗里……
我阻止了前来收尸的人,扛起他买了两张前往星空的列车票……
两个普通人闯进了从来不止属于天才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