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走出坑人的教育误区
4.不是电脑游戏的错
来自《好妈妈胜过好老师》(尹建莉)
一个孩子如果长期钻在游戏里不肯出来,以至于成为一种病态,那是因为游戏外的世界让他感到枯燥、不快或自卑;一个孩子如果因为电脑游戏耽误了前途,那他即使生活在没有电脑的时代,也会有别的事情把他拉下水。我坚信使人堕落的不是游戏本身,而是心灵的空虚,或某些素质的缺失、那些在游戏中堕落的人,即 使没有电脑游戏,也会有另外的什么东西使他不可自拔。
圆圆10岁上初一时开始玩电脑游戏,经常玩到废寝忘食的地步,每到周末,总是一玩就四五个小时,到寒暑假,能一口气玩七八个小时。那两年,她买的杂志基本上都是电脑游戏方面的,和同学朋友们电话聊天,也经常是关于电脑游戏的内容。
她玩电脑游戏是在我的怂恿下开始的。
圆圆在烟台上小学时,同学们都还没开始玩电脑游戏,也可能因为当时同学家有电脑的还不多,也许是因为他们当时还太小。她知道这回事,但并没有真正感兴趣。到北京上中学后,电脑游戏好像一下子在中小学生中开始流行了。她一方面从同学那里知道电脑游戏很有趣,另一方面又从媒体、其他家长、学校那里听到太 多的对电脑游戏的批评。她可能有所顾虑,有矛盾,就一直没主动提出要玩。到初一第二学期,我问她是不是班里有同学在玩电脑游戏,告诉她想玩你也可以玩。她有些意外,但马上就非常快乐地接受了,立即就出去买了游戏盘回来。
我的考虑是,既然电脑游戏能让孩子们那么着迷上瘾,其中一定包含着巨大的乐趣。孩子总应该玩点什么,我要让我的孩子快乐,在她的每个成长阶段获得那个阶段应有的快乐。因为现在的孩子们缺少玩伴,在玩耍方面太单调贫乏,如果没有一件有趣的事让他去做,那他多半是要在电视机前消磨时间了。我宁可让圆圆在 游戏中浪费时间,也不愿她经常呆住电视机前。适合她看的电视节目太少,电视又完全是被动接受,经常看会使人大脑迟钝;游戏却是主动参与,玩的过程中有自己的智力投入;而且游戏可以让她熟悉电脑。再一个考虑是,她的同龄人如果都在玩,她不玩的话,就会缺少一个重要的交流话题。
至于她会不会上瘾,我不是没有担心,但不想因噎废食;总的来说我有信心,这种信心来源于我对游戏的认识和对自己孩子的了解0①
电脑游戏也就是个游戏,并不是毒品,它和我们小时候玩的游戏并没秆晗本质区别,只是这个游戏更有趣更复杂。想一想,儿童对哪一种游戏不上瘾呢?我们小时候大伙儿孩子玩打仗或捉迷藏,经常玩得忘了回家吃饭,忘了睡觉,直到大人找来,强行把我们拉回去。当时我们也总是不愿意散去,甚至得挨顿揍才肯回去。 而现在的孩子没办法在楼下找到那么多小伙伴,只能在电脑上和虚拟对象玩耍。他们也会常常玩得忘记了时间,总觉得没玩够。这两种“玩耍”没什么区别。
对游戏有浓厚的兴趣和病态的“成瘾”,这是两种不同的状态。我相信绝大多数只是前者,只有少数的孩子会发展到后一种状态。据说姚明也喜欢玩电脑游戏,另外还有一些事业及学业上很有建树的年轻人也喜欢玩游戏。所以并不是电脑游戏本身有问题,而是孩子缺少自控力,使事情变得糟糕;这是家长首先要确立的 一个观念。
游戏上瘾其实反映的是游戏之外孩子的另一个问题。一个孩子如果长期钻在游戏里不肯出来,以至于成为一种病态,那是因为游戏外的世界让他感到枯燥、不快或自卑。一个孩子如果因为电脑游戏耽误了前途,那他即使生活在没有电脑的时代,也会有别的事情把他拉下水。我坚信使人堕落的不是游戏本身,而是心灵的空 虚,或某些素质的缺失。那些在游戏中堕落的人,即使没有电脑游戏,也会有另外的什么东西使他不可自拔。
事实上,电脑游戏已成为当代儿童生活中不叮缺少的部分。无论家长喜不喜欢,他们最终都是要玩的,所以,在要不要让孩子玩电脑游戏的问题上,家长已基本上不需要决策了。大势所趋,挡是挡不住的。所要思考的是,如何让孩子既能玩游戏又懂得自我约束,怎样才能娱乐、成长两不耽误?
真是“万事开头难”,圆圆开始玩游戏后,也像别的孩子一样,非常痴迷。课外书几乎没时间读了,到了练二胡的时间也不想下机,硬拖着;叫她吃饭,直等到我和她爸爸吃完,饭都凉了还不过来、她这些表现让我也着急,说过几次但发现没用后,我告诉她应该安排好时间,把该做的事做了,以后就不再说了。有几次她 过来吃饭,我们已吃完,饭桌也收拾了,告诉她剩饭在厨房,想吃自己热去吧。说这话时和颜悦色,毫无责怪的意思。
心里越着急越不能拉下脸来教训她,越要和她站在一边,绝不站到她的对立面。我经常用愉快的口气问她一些关于游戏的事,真诚地分享她玩游戏的快乐;过圣诞节还送她新的游戏盘。我知道干涉只能激化她玩游戏的无度,她需要的是自己学会控制。所以我有足够的耐心让她自己在各种各样的时间分配中,体会各种各样 的感觉。
因为她平时住校,只是周末回家练两天二胡:第一天她写完作业就玩游戏,玩得忘乎所以,忘了练二胡,就说要第二天多练一会儿;第二天不得不关机时才想起来,二胡又忘了练了,那就只好等下周练吧。这时她是有愧疚之情的——这其实就是一个孩子自我调整的开始。第二周果然记着练了,但时间很短,结果到老师家 上课时,拉得很糟,从老师家出来她很沮丧,说看来得好好练呢。我并不责怪她,只是附和她的话说,好好练练吧。再接下来,她基本上就能像以前一样安排练琴时间了。为了保证游戏时间,她更注意做事的效率。当然也有反复的时候,偶尔一两天会安排得很糟,但我始终没和她形成冲突,有时会和她心平气和地谈一下这件 事,提出我的希望。
刚开始玩电脑游戏。对她学习成绩有一些影响,但我坚信孩子应该玩;坚信孩子自己心里清楚学习和玩哪个轻哪个重,只要我不胡乱干涉,不唠叨,她一定会慢慢调整自己。况且,又不是马上要高考,她成绩高一些低一些有什么了不得呢。只要不让游戏和学习冲突,不败坏她学习的胃口,我相信她在该学习的时候一定懂 得用心去学。
圆圆一年多玩下来,对游戏兴趣依旧,但逐渐学会了自我掌控,把该做的事都做了,而且效率高了——我认为,这是她游戏中真正的收获,比单单考出好成绩还重要。
圆圆初中时一直玩单机游戏,没玩网络游戏。上初三后,学习一下紧张起来。她在初三的某一天,把所有游戏盘部装到一个纸箱子里,说在中考前不再玩了。我没说什么,尽管这一举动是我早已盼望的,但我没流露激动,也没夸奖地,只是表示出赞同,帮她一起高高兴兴地用胶带把箱子封好,放到床下。
中考结束后,她本来计划要做好多事:读小说,练字,练琴。但游戏箱子再度被打开后,她又把最多的时间投入到玩游戏上,结果原定计划基本没实现。尽管我看她这样“浪费”时间有些遗憾,也没说什么。我想中考给了孩子很大的压力,接下来又是更加紧张的高中生活,所以这个假期就让她尽情地玩吧,我为什么非得 要求我的孩子在假期也要学习呢。
只是到假期结束时,我和她谈了一次话,回顾了一下假期初期的计划,问她是不是感觉玩游戏太浪费时间了,会把一个人的计划完全破坏掉。我又和她分析,时间就那么多,做了这事就不能做那事,而接下来的高中三年是人生中最关键的三年,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所以我们应该使用好这三年,这其实也是为了将来有更好 的条件去玩。
圆圆一个假期下来,发现没按计划做事,心里也很失落,再说游戏瘾也解了不少,她这时就能理解家长的话,不和我顶牛,说上高中肯定学习特别忙,就要少玩。她确实说到做到,高中期间她又玩了几次,我们什么也没说。到高二时,她又把所有的游戏盘装进箱子里,说高考完了再玩吧。此后两年再没动一下游戏。等到 高考完了,她大部分时间是读书、看影碟、上网聊天、和同学出去玩。偶尔玩一下游戏,是和同学借来的新版游戏。那个纸箱再没打开,可能是那些游戏太旧或太小儿科了。现在她在大学里,除了紧张的学习,还参加了两个学生社团,不停地读课外书,生活很丰富也很忙碌,据说和同学上网聊天的时间也很少。偶尔也会玩玩游 戏,但想把她长时间关在游戏里,她自己都不会答应。
有的家长可能会说,你的孩子自觉,该不玩的时候就不玩了。我那个孩子,你要真这样放开了,他会什么都不干,永远都不想停下来。
这种假设是不成立的。
这些家长的“放开”之所以没有效,第一个原因,是平时家长习惯在很多事情上去“管”孩子,单是玩游戏这一件事就不知道说过多少次,发生过多少冲突。那么你哪天突然放开了(其实多半是躲在旁边做侦探去了),他当然就要玩疯了。猫突然不在了,老鼠能不反天吗;瞥察都下岗了,小偷能不放肆吗。家长和孩子最 好不要形成这种管制与被管制的关系,这种关系建立的时间越长、越牢固,孩子的自觉性就越差。
第二个原因是家长缺少耐心,指望自己一改变,孩子也能立地成佛,几天就变好;如果孩子在一段时间内不改变,家长就受不了啦。坏毛病也是“病”,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用一天养成的坏毛病可能需要三天来改正,何况他几年间养成的坏习惯,怎么可能你放开三天他就改了呢。就如陶行知先生比喻的那样,有的 人开始接受一个观念,知道鸟儿在大自然中会成长得更好,就弄些花草树枝放到鸟笼子里,以为这就是给鸟提供了自然环境。为什么不能打开笼门呢?家长要治理孩子的某个坏毛病,第一要有诚意,第二要有耐心。
还有一些家长,平时对孩子严加管束,不许他上网,一旦孩子考试成绩好或别的什么事做得好,家长一高兴,就以允许孩子上网或超时上网作为奖励——家长们一方面痛恨网络游戏,另一方面又把上网作为“奖品”送给孩子。而能作为“奖品”的东西,它怎么会是个坏东西呢——孩子们就这样被搞乱了,他们对游戏的兴 趣被刺激得更浓了。
我常想,事情可不可以反过来做,把上网当作“任务”或“惩罚手段”,而不是当“奖品”安排给孩子,是否会取得更好的控制效果?比如,孩子特别喜欢玩游戏,那么家长在每次孩子做错了事的时候,就告诉他要惩罚他,上网去吧,必须连续玩够十小时,不够就惩罚再玩十小时,直到他累得求饶。这样,孩子慢慢觉得 上网不是一种乐趣,是一种惩罚。反复多次,可能会让他对上网产生反感心理。
网络游戏当下似乎已成为一个社会问题,戒除网瘾的机构如雨后春笋般出现。有的医院开展治疗“网瘾”的业务,让孩子们完全像病人一样住院,通过吃药打针采治疗。也有办“行走学校”或“训练营”的,其手段更是无奇不有——这简直是头痛医脚,进铁匠铺买肉。
这些机构所宣传的。“成功戒除”是一个什么样的标准?毕竟游戏不是毒品,他们对这些孩子跟踪了多长时间,这些孩子后来到底怎样了?这些机构或产品让家长白花钱尚且是小事,严重的是不但于事无补,还给孩子们带来伤害。
2007年媒体曝光的四川“大东方行走学校”,招生宣传中就说它能帮孩子戒除网瘾。可它哪里是个学校,简直就是座“黑砖窑”。工作人员素质低劣, “教育”行为令人发指;他们的“教官”随意打骂污辱学生,把学校变成集中营,最终导致学生跳楼自杀。它不但给孩子们带来肉体伤害,更造成深重的精神伤害。这件事与媒体当时曝出的“黑砖窑事件”性质完全相同,最后却不了了之,媒体上并未见到对相关责任人的处罚。这种忽略,可能由于这些受害人都是“问题少年”,他们不能像“黑砖窑事件”里那些可怜的窑工一样引起人们的同情。
有人把“黑砖窑事件”上升到国家安全的高度,没有人发现“大东方行走学校”之类的行为才是真正的国家安全事件——家长的无知,“教员”的暴力,在孩子们心中埋下了仇恨,他们的心理被扭曲;从行走学校出来的孩子更变本加厉地沉浸在网络游戏中,还有的孩子口口声声要杀了那个“校长”——这才是定时炸弹, 真是让人忧心忡忡。
家长绝不可轻信各种治疗网瘾的广告,所谓“网瘾”是个教育问题,不可能那么表面化地解决。
青少年沉酒于电脑游戏不能自拔的报道经常能看到。表面上看症结都在青少年自身及游戏上,可从每一篇报道的字里行间细看,都能看到或感觉到家庭教育的缺陷。许多家长采取的各种“积极行动”是多么地用心良苦,可惜充满了反教育科学的意味——就是这些反教育科学的行为,不但让父母的努力无效果(最多取得暂 时的、表面的效果),还让孩子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