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过医院里宝宝们的哭声吗?他们总是喜欢一起哭然后一齐累到睡着。不开心就哭;饿了就歇斯底里;发现没人理就静音;累了就睡。
是可怜还是可爱?是执拗还是坚韧?是狡猾是单纯?这是你的想法,无所谓。他们不介意,他们除了自己的感受其他都不在乎,哭我所恼、睡我所倦。
这一份与生俱来、自然坦荡的心是什么时候开始一点点被吞噬?也许是你闲来无事去思考“生”的时候被自己脑袋暴殄了。
知之和不知都很幸福,所有的深夜辗转都来自于自知无知。每当我有念头,无论是对生的思考、对身外物的牵挂、对死的敬畏,我都会想起这个画面——关于一对老人特地去看旋转木马时的笑脸。于是得以解脱,如婴儿般安心睡去,回到生命的第一天、细数各个穿梭在“生”里的“死”……
某天,我们呱呱坠地——被冰凉的刀刃剪断了脐带,切断了氧气和食物源头。这一天胎盘的死亡告诉我们什么是竭尽全力地供给,安静无偿地滑出产道。也是这一天,我们出生。我们的眼中胎盘这样的死亡没有什么可惋惜,它只是一个工具,用完了也就可以收了。多数情况是,并没有人记起来要再看它一眼。
30天后,胎发被剃刀收割,存入妈妈心爱的红袋子里。胎发用死亡来纪念我们来到世界上的第一个月。这样的死亡也没有什么可惜,它也许只是以毛笔的形式重新存在而已。
我们用生命数日子,从1数到100。百日宴桌上所有的鸡鸭鹅都有属于它们的烹调样子,用它们尸体的最后造型来填饱前来祝贺的人们的肚子。可能它们的一生就是为了这天人们高举的杯子、笑开的眉眼。你若说可悲也可悲;你若图腾为早了早超生,也是可以的。
人生头几年除了玩儿似乎没有其他牵挂的事了吧!玩的可以是想抓起来看看脸的蚂蚁,但不小心用过劲儿,死去了;玩的也可以是天天摘桑叶从黑瘦喂成白胖的蚕。我们第一次认识的死亡与生命,似乎是那么轻易又似乎那么慎重。被我们当作是玩意儿,谁说得清楚捏死这玩意儿时有没有一瞬间的快感?谁又敢断定这被掐在手里的生命以后想起来毫无忧伤?生死在我们的命中,也是一个步步深刻的认知过程。就像我们抓起笔第一次写下“疼”,我们以为这就是疼了,直到有一天脚趾踢到了桌子腿。
它们也有生死,它们现在死亡的边上是不是有思考过如何生?你认为它们没有思考的能力?有没考虑过那只是你的一厢情愿?或者只是我们现在能被科普到的知识里并未涉及到罢了。
如果用聪明的脑袋觉悟到我们的“生”其实也只是一个工具,只是一种食物链上的充饥品,只是玩物……是否还能如低等的鸡鸭类动物那样,快乐吃喝拉撒睡,坦然如初?
很显然我们根本没有时间且难以去搞清楚自己生的使命到底是什么,万一万一搞清楚了,也很可能没勇气接受,殚精竭虑过一生。即使做好了一切计划,情况难道不会变?就算情况如你预估,你就真的按计划走不再变?变是永远的,做规划的人成不了乔布斯,人是属灵的。
死后呢?要去哪里?会不会迷路?会不会有时差?问天。我只想问问:为什么要问死后?那个重要吗?正如鸡鸭鹅在生时,努力地勾啄沙子;欢乐地感知水温;奋力地展开翅膀跑试试能不能飞起来……它们不会在乎上桌时是白切还是盐焗的。
很期待能像我多次偶遇到那一对老夫妻那样去喜欢生活,纯粹地。第一次见他们是在路边摊。他们停下轮子盯着甘蔗看了好久,忍不住去买了一尺。问她要不要吃,她捂着嘴巴笑着摇头。她抬着头看他换了很多个角度啃了半天下不了口,哈哈笑说牙都没几个硬是要买。他说不试试怎么知道,也哈哈笑着去找卖主问:能榨汁吗?
我很惊讶。原来生活可以这样。
卖主哈哈反问你俩都糖尿,榨汁谁喝!他和她异口同声:喂蚂蚁。
千金难买随喜心安。手里揣着最珍贵的生命却花时间思前想后何以成生之乐?何以解死之惑?我不想思考。既然我是突然来到这个世界,那也同样是突然离开的,不在乎生前身后,只捧住当下。哪怕那个当下是一双已经被糖尿病连累得无法行走的双腿,哪怕那个当下是那扎针测糖满是小孔的双臂,也要捧住。
你说,生命本来就轮不到你说句不要考虑,就可以没有生存和死后的烦恼。是的吗?不是的么?
青春里几乎没有人会特意地去思考生与死,也很难得经历生与死。因为青春里,我们太鲜嫩多汁、精力充沛,死对于我们从来都是远到没有威胁,似乎它永远都不会发生。就算是父母一辈,他们纵然在啰嗦中逐渐老去,却也目测着身强体壮口齿伶俐,偶尔跟他们撕逼起来还说不准谁输。甚至祖父母都还健步如飞,老出一种不朽的慈祥和光明正大的溺爱,我们在三代同堂里感觉不到什么异样。至于我们的下一代,更是无从谈起。这样一来,我们伸手能触及的地方都无关生、死。
歌颂青春的作品总是容易让你怦然心动,证明那个看作品的你已然不能以青春作名义抽噎着示弱说:哎呀这个人家还没有什么经验嘛;你没受重大刺激也不会轻易把青春里的梦想拿出来,拍到上司的桌子上说世界很大我要去看看;你更不敢用青春作赌注说我要将淡如水的婚姻推倒,抱着孩子去追逐真爱的心跳……毕竟你知道你不能饿了就歇斯底里想哭就哭,你不再认为这是合情合理,你只会说:幼稚!
那么恭喜呀,你到了一个典型的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明明身体还好三餐还饱,却依旧会在午夜主动去思考万一哪天要处理身后事。对着已经懒得再染发的父母,哪怕一声咳嗽也会自动联想起每个器官都是可以以癌字作后缀,鼻子很配合地酸掉。对着浑身都散发可爱的柔弱孩子,会觉得自己连生病都没胆量。计算着如果此刻死去,自己的成就尚且消瘦、琐事时刻丰满,竟是那样的卑微与无助。算到最后,发现情感无法衡量和交换,唯有等价为一本耐看的存折或几份厚实的保险似乎才可以落实与表达。
于是你有了支撑你更努力的全方位理由,也有了可量化考核的目标。最终只是任何在需要陪伴的日子里,你都不知不觉地倾向于多积累点物质。
可是我想说,从物质金钱对人的生活基本需求的兑现角度,如果你勤恳努力,都是可以达到供需平衡的。
至于真的出了大问题,对比区域只在“两头尖”:譬如重疾对于接近零存款者,基本只有“在此惜别”这一个选择;对于极其富裕者,就是无休止地用物质资产与医学进步赛跑。而处于中间的部分的大多数,挣扎在长痛和短痛两个选项,可最后还是痛。
我们虽然不去设定我们一定不能成为富裕的那头尖儿,可是我们需要有我们正属于大多数这一区间。
是个东西就会有它的存和亡,赞颂和葬送有什么意义?意义也许就在于它们在浩瀚宇宙中在亿万人口中选择了装饰过你的人生吧!
对于自己的存亡呢?对于实现自我来说,是一种尝试各种想法的过程。放置于更大的格局,可能只是一种人类进步试错的工具罢了。而试错的关键在于“试”,因为对与错从来都是一个相对的概念——有些爱情相对你是错的、相对我是值得的;有些行为在这一刻是冲动冒险的、在下一年就是吃到了第一个螃蟹的;有些伤口现在舔着是苦涩的、在以后回味是香醇的……
对于人的存亡呢?镜头拉得足够大时,也就跟那一只在小孩手中想要爬过去却再也爬不起的蝼蚁,而已。
在努力向上生活的同时,不去计算生前和死后,只用尽全力欣赏此时。人算算不过天的,但在有生之年,我们确实需要闲来喂喂蚂蚁的潇洒与智慧。
谁能定义生命是什么,谁能概括这个谁的一生之于那个谁又是何种意义?我们如果太过在乎死亡——花时间去计划死去前要做什么、计较死去后会如何,更可能的是我们无法很认真很走心地品尝生活了。假如非要较真生命哲学背后藏了什么,搞不好你终于撕开了哲学二字后看到的是庄周梦蝶。
再一次遇见这对老夫妇是在游乐场三楼的旋转木马旁。他推着她,哈哈地边走边看,她偶尔看着木马,笑;偶尔看着孩子,前期二郎腿,笑。他依旧推着他,不去想可能,不,是确实是会有一天他推不动她或者她再不需要他推了。他不想,她也是,只是笑,因为这一刻他开心,这一霎那她快乐;一如就算住在保温箱里的婴儿,他们哭,不为什么,也不思考为什么,只是他们此刻想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