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NF100是个啥?

四年前,看到朋友圈里有人说参加徒步100公里,我觉得简直太疯狂;

三年前,这位朋友又要去参加,想一想要一天一夜不睡,摇了摇头,但暗自开始跑步。

跑步于我是件极痛苦的事。记得小学体育测试时,我呼吁带喘的跑到终点,期待的看着体育老师能选中我

但他轻描淡写的说:这孩子心率过快,不适合。

我那沮丧的小心脏啊,从此再也不敢中长跑,这颗种子一直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茁壮。长大后喜欢各种健身、户外运动,但从没涉足过跑步,时常看到别人动辄就5公里,200米就喘的我直咂舌。当我能一口气跑到800米的时候,自我庆祝了一番。

2016, 宝山越野赛,被子健和凌霄忽悠悠报了名,报名前我最远只跑过10公里,硬着头皮独自夜跑了半马,才算有一丁点底气以激动的心参加成人后第一场体育赛事。跑完25公里越野赛,脚指头黑了1个月。有了这次经历,对越野有一点点喜欢,那种完赛后的疲惫是独有的暗爽。

但是,刚刚起步的跑步运动,被突如其来的意外叫停。医院里,望着窗外灯火辉煌的城市,那些温暖、那些热闹不再属于我。

想来,除了生孩子,这是我第一次住院,小时候总是幻想着各种生病各种住院,不用上学,还有好多人来看我,多好呀。原来,生病真的不再是小时候理解的感冒发烧,病房真的是悲喜故事重复上演的所在。

每天早晚,楼道里都有个声音洪亮的大哥大步流星的遛弯,他总是笑呵呵的,笑容只能停留在半边脸,另半边脸是个洞,他经常端着碗在病房门口香喷喷的吃,我总担心饭会从那个洞里漏出来,听说得的是什么癌,现在想起他努力活着的样子都忍不住落泪;病房里有个山东农村的大妈,等了一年时间才排到住院,大爷为了省下住宿费,有时会和大妈挤在一张病床睡;后来,进来个漂亮可爱的小姑娘,不爱说话,一只眼睛耷拉着,赤红脸的爸爸自责的说是自己骑三轮拉着她撞伤的,她会和温柔的妈妈说很多悄悄话,熟悉后也会偷偷和我拉拉手,她现在应该恢复很好了吧,爸爸应该不再自责了吧,我一直很想她,却忘了要他们的联系方式,试图联系护士站却不给查,但我一直惦记着她。

或许是肌肉的习惯、或许是病友坚强的样子、或许是各种各样爱的激励,住院期间,我仍坚持做些简单的运动,即使每天食物是3杯流食。

2017, 恢复锻炼后,涎着脸加入北控善行者的队伍,虽然只是作为后勤保障,但仍带足了装备,我希望能跟着试走50公里。是的,所有人都不看好,却庆幸接过手环完成剩余70公里,从黑夜走到白昼,从山巅回到终点。

与其说爱上了这项活动,不如说是爱上了这项活动的人群。

于是我们从北京走到南京、走到广州、到成都,见了更美的风景、认识了可爱的人。

但遗憾的是,善行者取消了100公里,我无缘尝试,虽没有心心念,但似乎也落下了根儿。

同年,凌霄晒出他的TNF100,此前仅仅是听说过,感觉这种运动赛事离自己太过遥远,毕竟越野赛不单单是徒步。

2019,当我知道子健和凌霄都报了TNF时,报名通道已经关闭,给我自己找了个恰当的理由打消这不自量力的蠢蠢欲动。不知道组委会是没赚够报名费,还是太了解如何勾搭我这样的人,居然开放补报名额,我哆嗦着手指在50公里和100公里间抉择,100公里的报名费太贵啦,可是完赛会有一件价值698元50公里没有的帽衫,嗯,只要完赛,不亏,就是它了。

3月,开始增加跑量到100公里,4月130公里,外加每天40分钟体能及力量训练。5月11日就要比赛,这样的跑量及强度远远不够,临近比赛日,我变得越来越紧张,甚至一想到比赛,心脏就颤抖一下,此时,我才疑惑我当初为啥要报,我连TNF100是个啥都不知道啊,赛道在哪、难度多大、关门时间的概念,我全不知道,我可还是小白啊、心大的小白。

恶补完必备知识后,我更加紧张了,紧张到赛前一周突然发烧,慌得我赶紧去医院,同龄的医生不置信的确认我的年龄后问:你多大?你要参加比赛?

这一天终于来了。我和凌霄各自公交地铁,经验丰富的他果断决定在西苑下车吃饱再去起点北安河,他说北安河啥也没有。地铁里那些特别扎眼的:黝黑健硕肌肉的、紧身鲜亮衣裤的、拖着行李箱的,一准是参加越野的。西苑站即将下车的时候,看见了魔女宅急便里的琪琪稳稳的站在另一节车厢中,迅速移动过去,假装心不在焉的偷拍,哇,太可爱了,那扫把、那大蝴蝶结,真想骑上那扫把呀,是不是预示有超能力护航我顺利完赛啊。。。在车门即将关闭的瞬间,离开小魔女跳出车厢。西苑地铁口很多好吃的,凌霄他居然选择吃重庆小面,我这早上刚吃完武汉热干面的胃有点推辞,恐那红油坏了肚子。

到达北安河,乘上摆渡车到达越来越荒凉的起点,中午的太阳火辣辣的,领物、换装、整理背包、去厕所、灌满水壶,我磨磨蹭蹭的一阵忙活,到底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凌霄不慌不忙的一副老道的样子。寄存完物品,除了拍照,就是看身边沸腾的人群,很多全副豪华装备的,或是身披往届TNF胜利品的,看得我这只弱鸡胆怂。漂亮的姑娘们露出或白嫩或黢黑的腰腹和大腿,我偷偷捏了一把大肚腩,告诉她:你要加油啊!

下午2点,被主持人煽动得如传销组织一样痴迷而兴奋的人群出发了。

刚开始还在一起的我们,渐渐被各自的速度和人群冲散,预报说的雨没下起来,半阴的天避免了午后的酷热,到达第一座小山,羊肠小路便造成了大拥堵,我借机调整呼吸。有三三两两的人非要强行超越,这就如同堵车时遇到加塞的令人不爽。之前看过类似文章批评这类跑者,其实他们如果有能力超越应该是在宽敞的平路领先,而不是和大家同速堵在一起,这样的超越有失公允,也拉低了个人素质。

8.6公里后,到达CP1,我开始后悔没带登山杖,虽然知晓前段路程的海拔,但还是选择了凌霄的方案,从没有挂杖跑过的我确实担心太累赘,而此时,我略有悔意,应该相信自己最初的判断。因为不饿,CP1只是补充了水,几乎没耽搁。

CP1-CP2,6.1公里,上升835M,是全程上升最大的一段,CP2也是全程海拔最高的打卡点——左面妙峰山、右边阳台山。这段路是我最痛苦的最悔恨交加最想退赛的一段,妙峰山的不停上升的台阶直接搞垮了我内心防线,一屁股坐在了山路上,顾不上别人的超越与眼光,我必须要坐下,解开鞋带喘息,心说:下次再不能穿防水功能鞋了,太捂脚了,宁可下雨被水泡着。绝望地望着不停超过我的人,我却无力爬起来,我太想念我的登山杖了,可他们被我寄存到换装包里,安静的在50公里处的CP5等我,除非我熬过这些山,我才能拿到我的杖,这是此行最大的失误,导致了后来膝盖损伤速度减慢。越懊悔越气馁,我想我停留了有10-20分钟,至少50人超过了我,重新打起精神,慢慢向着山顶前进,捡起路边树枝当杖,体力值增加了不少,虽然在一堆黑钻面前显得无比业余,但没有路上捡到的这些树枝,或许我会退赛吧,手中的杖俨然成为我的精神支柱,会不会这是琪琪故意扔给我的魔法扫把?是不是骑上它我就能飞越屏障?

不停有人问:没带杖?

我:带了,在CP5!

当我以为前方不再爬升而扔掉支撑我意志的粗木棍后,再次陷入绝望的上升时,高山草甸中我只找到了一支细弱的木枝,能勉强借力,已是谢天谢地。这一段,显然落后了。打卡点处仍旧不敢耽搁。

CP2—CP3,爬升270M,下山路较多,略显轻松,穿过凤凰岭,19:18下降到海拔176M的龙泉寺,此时完成22KM,简单补给后,坐在宽敞的广场中央抚慰疲惫的身体,我露出闷热的脚丫子,重新洒上一层爽身粉,这个办法还是去年善行者跟柱子哥学的,比涂凡士林好使,只不过我弄完总是一身白粉。拉伸按摩、整理背包、拿出手机回复信息,发现子健一直在关注着我们的动态,他是50公里组,夜里12点才出发,通过TNF的GPS定位路线图,能看到我们的移动,但当时我并不知道,手机无法放在随手能拿到的地方,确实也无暇顾及这些。当他告诉我:凌霄在我前面不远处时,我简直不敢相信。出发前凌霄说:争取18小时完赛,难道我能追上他的节奏?子健的信息像支强心剂,迅速带上头灯溶入山林。CP3高级的厕所下班锁门了,工作人员说自己解决,男人找棵树就行了,我可怎么办,虽然天擦黑,可路边遮挡物太少,离近了怕人看见,离远了我也害怕啊。与膀胱讨论了一下,他觉得还能坚持,尊从了大脑的意见,决定先赶路。

CP3,坐在广场中央

22:26,顺利到达CP4蜥蜴石,幸好是就地搭建的打卡点,灯光没那么明亮,找了一个昏暗的旮旯,把一个不明所以的大爷劝走(哪来的村民大爷?附近没村子啊。。。他站在黑暗角落里在干嘛?他好像没听懂我要方便一下的意思。。。。啊啊啊有点可怕呢)。妈的,身上都是汗,紧身裤脱不下来,关键时刻真是急死个人,提裤子当然也浪费了不少时间和体力,下次一定只穿宽松短裤——好穿脱。膀胱爽透之后,胃表示也需要服务,汤啊粥啊手抓饼,还在犹豫尝不尝尝煎饼、烤肉时,听见小喇叭说下站关门时间24点,我的天,那我岂不只有1小时时间飞奔了嘛,还吃个屁啊,抬腿继续嗨,还管什么凌霄在哪,一边跑一边往嘴里塞手抓饼,一边还纳闷仍在站点吃喝谈笑按摩的人为啥不急着走。。。

双腿双脚有些委屈,除了蹲下来撒泡尿的功夫,他们根本没休息啊。膝盖也表示很难过,我伸手摸了摸他,表达了关心和慰问。山路起伏不大,怕关门的心情让小短腿奔跑了起来,当确定CP5是2:00关门时,才吁了口气。前方两个老炮儿,一路聊着往届TNF的琐事,听起来很牛逼的样子,但想一想这不紧不慢的速度跟我也差不多,又觉得我是不是也很牛逼,不不,我还没完成50公里呢,容不得半点马虎。在接下来长长的下山路上,膝盖时刻提醒我不能跑也不能跳了,眼看着擅长的下坡加速完全废了。防火道上,遇到一哥们瘸着腿,他说:去年参加了50公里,今年也是首百,膝盖受伤跑不起来了。为了赶时间,告别了瘸腿哥,一路忍着脚底越来越疼的水泡,打算到CP5再处理,一想到马上就能相见的手杖,差点喜极而泣。时间已经24点了,CP5却还没露面,子健的50公里组应该出发了,预计的和他一起跑肯定是泡汤了,看不到尽头的路令人焦灼。

00:49,到达CP5狂飙乐园。此时,才体会到对换装包的渴望,抱着我的包就像抱着宝藏一样。脚丫子有4个水泡,医生各种消毒,等的我焦急,想起当初善行者路上自己硬生生手撕水泡还真是粗暴。医生:还跑吗?我:跑啊!真的一点都没犹豫,为什么不呢?不就是几个水泡嘛,不就是膝盖有点疼嘛,可我还要我的完赛包呢,还有帽衫!——念念不忘的帽衫。CP5是起点也是终点,听说在这里退赛的人最多,精疲力尽的时候遇到大排场的补给医疗,确实就像到了温柔乡,是否禁得住诱惑就看个人造化了。

一瘸一拐去添加补给时,意外碰到凌霄。哈哈,垂头丧气的凌霄,不停的吃,边吃边说不想跑了,他还特意去问人家有没有完赛包,当然被一口回绝。本来要出发的我,为了等他,便去按摩了,肌肉酸爽到上天,边喊叫边对小哥说:完赛有你一份功劳。说罢,小哥更加用力了。等到我们一起出发时,喇叭提醒说:还有15分钟关门。

有了登山杖像插上了翅膀,又有了队友一直嗨聊,接下来的路轻松许多。凌霄说:不跑了,24小时肯定能完赛。于是我们就任由身后的人跑着超过。走出很久后,身体的临界点终于来袭,腿还惯性的走着,但明显恍惚了,细胞们这是要睡觉啊。挨过这段疲劳期,总算又能说会笑了,路边有一人裹了保温毯躺在地上,路过的人都怕他出事,热心去过问,原来只是困了。到达CP6四棵树时,3:52,关门时间4:30,天已经蒙蒙亮了。

短暂休息后,我俩不敢再懈怠,开始加速前进,唯恐被关,CP7、CP8都保持在关门前1小时到达。后来,下雨了,不得不拿出雨披,防水鞋总算是派上了用场,但对于甩进鞋里的泥沙并无卵用,各种小动作耽误了时间,CP9茶棚关门时间10:00,我们9:15到达。工作人员不无担心的说:悬,估计赶不到了。我呼喊还在吃的凌霄,不再停留,冲向雨里。

凌霄问:前边有厕所,去不去?

我:不

又问:你不是早就说想去?

我:没时间,憋着。

泥沙钻到袜子里打了无数滚,撩拨得水泡隐隐作痛,没时间清理,忍着吧,忍忍就适应了。

许多人畏难并明显减速的好汉坡确实有些难度,陡峭的山石需要手脚并用,但对于爬过多次箭扣的我,此时略显优势,虽然也是大汗淋漓气喘如牛。

凌霄说:只要保证CP10不被关门,就肯定能完赛。

12:05,到达CP10,比关门时间提前55分钟。

凌霄又说:后面的路难度不大,预计我们24小时完赛。

于是,我们就乐观的吃吃喝喝不紧不慢。

可是那痛苦的下山路怎么就没完没了呢?山路上遇到穿着黄色参赛服的25公里组,开始堵车,他们还在兴奋中,我们这些落后的100公里、50公里疲惫地夹杂在他们中间,有人担心被关门,开始借道超越,前面的人有的不让,也有的人发现我们是100公里的,就开始喊:给100公里的让路,让100公里的先走。于是蜿蜒的黄龙自动闪出了一条路,真棒!厉害!加油!此起彼伏的声音令我热血沸腾,哪还顾得上膝盖疼,保持形象最重要!飞奔吧~宛若英雄

眼看着24小时已经过了,我们还在漫长的防火道上盘旋;

凌霄:终点前,还有一段很长的防火道,25小时怎么也完赛了。

眼看着25小时就要到了,那个很长的防火道依旧没走完;

凌霄:唉,膨胀了,计划18小时或者20小时完赛,结果差点关门。

哦,对了,也不知道子健那边啥情况了,反正我俩谁都懒得拿手机了。

近了,听到远处的欢呼声了

凌霄:一会儿拐过弯你先跑

我:为啥

凌霄:拉开距离,有拍照的

我:。。。一起拍不好么。。。

好吧,冲刺了,拍照——咔!15:18分,用时25:16:39

嘿,好像有人喊我,谁会认识我?人群中发现是子健还在等我们,我的天,终点有人等的感觉也太温暖了。等凌霄拍完冲刺照,子健带我俩轻车熟路的领物、换装。

终于就要见到我帽衫啦!小姐姐笑着说:只剩大号了,最小是L号。我都快急哭了:我就是冲着帽衫来的,这么大我没法穿出去装逼啊。小姐姐又笑:小号少,早就没了,您就当睡衣穿吧。唉,谁让自己跑得慢呢,那就L吧。

换衣服的时候,看到有人带着拖鞋,心存问号。等我脱掉鞋,再把脚伸入备用鞋时,那针扎的疼痛立刻让我明白了一双拖鞋的重要性,索性光着脚,穿上我的L号帽衫,一步一钻心的美。

吃完一碗高级牛肉面,坐上子健安排的车,感激之情油然而生,这要让我们再咣当咣当地铁公交回去,不知能支撑到哪一站。

到家,洗澡、睡觉,睡醒了,饿。平时不爱吃包子的我,特别想吃包子,但都打烊了。

第二天拖着瘸腿上班,仍旧想吃包子,外卖吃了8个。

之后的一周,每天都想吃包子,就像每天都想着走过的TNF一样。随着身体疼痛的减少,那些深刻的感触一点点被沉淀。

图片发自简书App

价值698元的帽衫,绝不卖

我不敢趁热写下什么,我怕字眼太兴奋,我也怕内容太雷同。等我几乎快要忘了那些感受的时候,我想我该把它写出来了。

这是我的第一个百公里越野,我有幸参加的TNF100——THE NORTH FACE 100公里越野挑战赛。吸人眼球的黑白红配色,热门抢手的完赛奖品,还有被戏称的the nice food。

这就是TNF100。

这也是我独自走过的最远的路,不同于善行者的团队陪伴,这一次是跟自己对话,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绝不放弃。

这不是一项单凭勇气冲动的挑战,每个人都是有备而来。

我为我有帽衫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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