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再没岁月可度
迄今为止,她感觉在她身上经过的时间和逝去的人,就像昨天那样清晰地在记忆中存活。
上个月回老家给奶奶迁坟,棺木腐朽的厉害,肉身早变成一副骸骨。可她并不觉得害怕。人本就如此。死生之间只是存在人世的一个过程,在时间单元里如微粒,渺小无着。期盼和愿望是敷衍活着的说辞,赋之为“意义”!
她还清楚地记得奶奶的模样。满头的白发,牙齿已全部掉光了,小脚,穿偏襟大褂,黑灰大裆裤,在小腿处收紧,外扎黑色裹腿,一圈圈密密缠过,于脚处是黑色绒面尖头布鞋。
夏天她穿白色大襟上衣,在树荫下摇着蒲扇纳凉,天气更热时就裸着上身,胸垂下来,看到时间在身体上留下的沧桑。
她是不听话却太乖的孩子。心里反复却不动声色。如果有愿望的话,希望是一夜白头,再没岁月可度。她肚子痛,被奶奶抱在腿上一圈圈抚揉,仰头看,漫天的星星,耀眼而明亮,仿佛触手可得。
苦楝树开出细碎粉紫的花,短暂的花期后,小小的伞状花瓣,麻麻铺了一地。在邻居家石头砌的猪舍旁。在她家院里只有一棵榆树,枝干粗壮,自成一派。秋后挂满金黄的玉米。晚上就把它当成投影在幕布上的主角,在火车灯光打过来的几分钟里。
邻居家的女儿出嫁时,残杯碗碟佳肴摆了一桌,是欢宴。酒,入口辛辣,从此知道了,它就如人情感中一味好的药引。
于是,因为真心。因为假意。因为放纵。因为放弃。因为被需要。和,以为的被需要。
于是,觉察到自己的粗俗和面目可憎。
于是,混淆了自身和外在的边界,付出和忍让并不值得肯定。这时需要重建规则。
拥有植物系思维的人,只需要阳光和空气就能存活的,界限清晰,杀伐果断。活的单纯、幸福。这是生活的福报。她已然丧失,太过理想化的认知不值得歌颂,活着有时需要触底,把自己当做一支队伍。
最怕被表演的情感,别人没被感动,自己就不能自已。这是外界与自我认知的错位。但要知道,任何异与大众的行为都要承担一定的风险。或者内心足够强大,或者麻木迟钝。两者都需要机缘。
她知道,时间是最后的裁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