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贤皇后虽言语有误,但毕竟触犯太后,为了平息便也与走动得更勤了些。不过太后也都淡淡的,不如从前袒护着。妹妹在孝贤皇后身侧呆了三年有余,皇后的心性儿也再清楚不过。皇上生母一事,原本就是后宫禁忌,可是明礼如孝贤皇后怎可能随意提起,来触了太后的霉头,依妹妹看,也该是有人背后作祟,将此事抖给皇后,利用了她的口。”闻安说到此处,眉眼之间已经染上了淡淡的倦意,她用了右手支着头,轻轻按了按太阳穴:“还有高贵妃与舒妃,在其中起了多少推澜助力,虽已经过去了许久,但是若真的揭开一看,才是心惊肉跳的。”
“如今乌拉那拉氏上位,这太后心里头大约也不是十分好受的。乌拉那拉氏先帝爷那一辈便已经出了两位皇后,如今这第三位又是乌拉那拉氏的亲侄女儿,那位已被废,这位如今又做了中宫之主。太后在宫中多年,一直都未曾坐过皇后之位,当年的乌拉那拉氏与太后本就不睦,”令妃揶揄笑笑:“不过好在如今故人已去,慈宁宫也就太后一人,这万千荣宠已经成了脚下之物,早就没了什么要紧事了。”
“姐姐,你言轻了。皇上那件事不论过去多久,终究是太后心头的一根刺。太后不愿提,自然是不想放了这早已经可以颐养天年的日子,但是这皇上却不会这么简单便掠过。当年孝贤皇后点了,自然也落在了皇上的心里。皇上虽是不说,但心头的这根刺却照旧还是原原本本落在那里,稍微一动便是一丝血肉。”闻安的声音中已经没有了凝着的哽咽之词,不过提及这些,还是有一丝豫色:“妹妹同姐姐说这些,原本也就是为了找清楚何为孝贤皇后逝世的真正原因。妹妹在这宫里呆了这么些年,也早就看惯了荣宠权势,倒是姐姐,妹妹还是想说与你听,若是你真的牵扯进来,那万般是没有回头路了。”
令妃站起身,将几上摊着的书内塞进一张签便放在了一旁的柜子上。她伸手将杯内的水添满,又晾了晾,递给闻安:“好了说了这么久也是要口渴了。姐姐知道你想找出孝贤皇后去世的真相,怕连累我才和我说这么多。还是那一句话,若是真的怕是,本宫便是在这钟粹宫紧闭宫门住着,还要来走动做什么呢?”令妃眼神安稳,瞧着闻安:“今儿已经晚了,快些回去。闻安,你且记住,这后宫里头虽然宫妃众多,但是姐姐却始终陪着你的。”
闻安走在回宫的路上,语阑打着宫灯,小小一点暖橘色的光在前头领路,整个宫殿里除了远远传来的打更声便只剩下零星的鸟虫鸣叫之声。这样的小路容易让人心静,闻安细细数着刚才说了的话,心口上压着的石头虽是一点点经过说出的字句减轻,但终究事情没有明了,只不过让多一个人来担着而已。
语阑跟在闻安后头,今天也格外安静,闻安侧过头看见语阑侧头望着某处,闻安定了定眼神,见着了在丛丛绿木掩映下一角湖蓝色。闻安走过去,见着一位宫妃正燃着两支蜡烛,跪坐在路边上,双手合十,默默低语。借着一点烛光,闻安瞧清了明常在的脸。
明常在身边没跟着人,一人跪坐于此,静悄悄的没一点儿动静。淡淡的白烛光亮了一小个光团,映在明常在白皙的脸上。黑如鸦羽的眼睫垂下来,随着喃喃低语在轻轻颤着。闻安走的近些,故意弄出了一些声响,她看见明常在紧绷的双肩轻轻颤了一下,知道是自己吓着她了,连忙轻轻喊了一句:“明常在。”
听着了闻安的声音,明常在绷直的后背略微放松了一下:“姐姐?”
“宫里头燃这白烛,可是遭忌讳的。”闻安的声音很轻,柔柔抚在明常在心口上。月亮已经升至半空,明白的的月光打下来,浇在地面上,如一层雾气一般,将她们笼在一起。微黄的烛火已经燃烧了大半根蜡烛,可见明常在已经在这里呆了一会儿。她用一根枯枝,拨了拨烛芯,沾着火的枯枝发出轻轻的哔卜声,明贵人眼角上带着一点凄凉之色:“今儿是李哥哥的五七了,好不容易寻着机会点上蜡烛祭奠一下,也不知是不是已经过了时辰,他还寻不寻得到来我这儿的路。姐姐,只有在这么安静的时刻,我才觉得他是与我在一起的。”
闻安送了两支枯草到烛火边上,看着它燃了一点起来,小小的火星子在草叶上一闪一闪,却没有扩散的力气。闻安将燃烧过的草叶灰撒在地上,拿着枯枝拨了拨,形成了一个万字不到头的样子:“我们家里头有一个说法,便是去烧这万字纸钱。如果人去了,见到了地上的纸钱灰便会晓得这阳间还有人在记挂着他。这次没有纸钱,便用这草灰替了吧。”闻安双手合十,为那位明常在的李哥哥祈福,随即将蜡烛吹灭了把明常在拉起来:“再这么呆下去,被别人瞧见了可是不好了。今后即使在自己宫里设一块地方,也总好过在外头燃烛祭奠了。”
明常在点头,顺从着站起身。语阑顺势便将剩下的白烛用丝帕包了收好。
“一个人出来也不带着随从,姐姐送你回去。”闻安见明常在在夜风里头瘦弱的模样,心里头倒是涌上了一股同情之意。
“多谢姐姐。”明常在矮身福了一福,便随着闻安往前头走着。
“看来你心里头还是记着的。”
“日子热闹,便没空想起来自己的心思;这人一空下来,倒觉得往常哪些藏在角落里的念头一股脑全部都跑了出来,倒是惹您笑话了。”明常在自嘲笑笑,见闻安不置可否,便也是好奇开口:“姐姐这么晚出来做什么?”
“夏日里头空气闷,便叫了语阑一同出来陪我走走,却不巧倒是碰见你在这里。如今安公公那边还在留意着吗?”
明常在点头:“已经有一个小太监进了珍宝阁了。”她顿了顿:“这件事儿倒还是全靠着令妃,如果令妃不肯帮,妹妹其实也还是没能力送进去自己的人。”
闻安听得明常在语中带上了一层落寞之色便有心打趣道:“第一次见着你的时候,可是伶牙俐齿,聪灵的很,如何如今做了常在倒变得小心翼翼不敢言语了?”
明常在轻笑了一声:“那时候在宫里头,日子过得踏实。嬷嬷待我也好,绣娘们之间也是客客气气的,哪有这么些污糟事情。”
“你这一说来,本宫倒是也想起来那个李嬷嬷,第一次见面时便递给本宫一个香囊,还点了是你亲手做的。”
“香囊?妹妹确实缝制过不少,但都是给宫里头的下人做的,没有一个上得了娘娘的台面的。”明常在听了,细细想了想:“倒是有一个,本想着绣桂花配着大雁的,不过后来忙着绣太后吉服,也就没空继续继续绣了。才刚刚绣完几枝桂花,便放在一旁了。”明常在见闻安眉尖轻轻蹙了一下:“怎么了姐姐,可是不妥吗?”
闻安凝神细思,转而舒展笑颜:“无事,想起来便顺嘴问了一句。月柳,当初你们这一届绣娘是缘何进宫的?”
“倒是听几位绣娘说过。原本宫里头便是不缺绣娘的,不过皇后娘娘为了太后寿辰之事,就去民间寻找了技巧好的叫进宫来,一同来准备。妹妹恰巧被点了,也就进宫了。”
“原来如此。”闻安点了点头:“看来皇后娘娘是对太后的寿辰及其上心的。”
“是了。”明常在抬眼见承乾宫几个大字落的不远,便也就向闻安告了辞:“姐姐,妹妹到了。多谢姐姐送妹妹回来,夜深了,姐姐回去的时候也当心一些。”闻安点点头,见着明常在几个转身之后便进了宫门,遂也就带着语阑一同回永和宫了。
第二日天清气朗,闻安醒转之时已见得寝殿里面有日头打进来,听雪在一旁见到闻安睁了眼,便笑着过来搀起她:“主子。”
“近些日子身子倒容易乏,睡得这么晚。”闻安起身下床,整了整寝衣。
“可不算晚。不过是日子久了亮的早些,主子,小厨房的早膳都还未热完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