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六月的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黄土高原上金灿灿地一片接着一片。麦子谦卑地低着头,老李看到沉甸甸的果实,露出了笑脸。
此地虽处黄土高原,但由于地势原因,在山涧有一泉,泉水汩汩而出,顺势流下,像一条明亮的白练,围绕着村庄。此村就是清泉村。泉眼无声惜细流,清泉村的清泉,泉水清冽,在十里八乡也是非常有名。有泉水的浇灌,清泉村庄稼连年丰收。
老李家就住在清泉村。世代的庄稼人磨练了老李吃苦耐劳的性格。老李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建安,小儿子建平。村里人看到两个儿子茁壮成长,都投来羡慕的眼神说老李有儿孙福。
那年六月异常炎热,也到了收麦子的季节。老李天天忙活着割麦子。他嘴上常念叨着,割完麦子去给儿子换学费。建安念书非常努力,他知道家庭拮据,不能做一辈子农民人,要靠知识改变命运。建平则感觉念书非常轻松,天天爬山溜渠,得过且过。建安今年要升初中了,他虽然能靠成绩升到一个好的中学,但中学在县里,离家非常远。
这天,建安像往常一样去学校。他清晨五点出发,叫上村子里几个伙伴,建平则装病请假没去学校。建安和他的几个小伙伴就出发了,小路七拐八弯,带着他左转右转,翻过一座山头,还有一座山头。终于翻过最后的一座山头了,这也到了他头皮发麻的一段路。
这一山头翻过,途经一片坟墓。天还没亮,他们几个小心翼翼,蹑手蹑脚,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突然,一个坟墓前,跃出一团鬼火,刺啦一声,他们心里一阵抽搐。这头又一团鬼火跃起,一个接一个,五六团鬼火,若隐若现,蓝色,紫色,红色。可把他们几个吓坏了。
啊——一声过后,他们一起飞速跑过坟墓。蹲在地上大口哈哈地喘着粗气。这也算是上学途中的一大困难吧。路途实在太遥远了。到学校七点多天已经亮了。朝霞渲染了整片天空,想给人以向上的力量,还有求学的渴望支持这帮学生。
下学期就要到中学去念书,建安心里忐忑不安,他担心父亲凑不齐学费,担心路途太远,自己又坚持不下去,担心上中学会给家庭造成严重的负担。种种担心,发自内心。无可避免,又无可抹去。他心里非常地难受,于是去向父亲说。“爸,中学再念不念?”老李头也没抬,面色凝重。半分钟过去后,他说了句“你想念就念,不念就给家里干活。”建安的心终于落地了,他心中有了份踏实,但总感觉心里越来越凉,透骨般。
建平则不一样。他不喜欢念书,但老李非常支持他去念书。建平要啥老李就给他买啥,经常为他嘘寒问暖。老李希望他一直念下去,直至考上大学。建平高傲地抬着头:“念书有啥用?到头来还不是在地里忙活。”老李则非常耐心的为他讲解上学的好处,“上学以后可以坐办公室,不用再像我这么辛苦,每天种地了,你不上学就得去种地打工干活”。建平对老李的话,丝毫没放在心上,他自认为自己身强体壮,打工靠力气干活也能干出一番事业。
都说天下老的偏小的。老李就非常偏袒老二建平,他不管建安的一切,可有可无。建平则是掌中宝,碰不得。母亲也一样,对建平非常偏爱。做饭时,给建平做炒拉条,给其他人做汤面片。常说“建平娃喜欢吃干饭,儿子娃吃干饭才有力气”建安难道不喜欢吃干饭吗?不,他知道父母的用心。也是出于对父母的尊重,他并没有反驳。
有一次建安生病了,村里一个医生说是阑尾炎要做手术。建安一个人跑去镇上看病,县里太远了,而且花费还贵。他给老李说了这件事,老李说“那你就去看,镇里的医生能做这个小小的手术”。到镇里去,这里的卫生室非常简陋,医疗水平也非常有限。但医生还是斗胆做了手术。由于麻药的剂量不够,建安在手术时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医生也潦草地缝合了伤口,说“娃娃的肉皮长得快,小小的个阑尾炎很快就好了。”建安手术后休息了几个小时,捂着肚子一个人回到了家里。他的心如滴血一般。
自这以后,建安的肠胃落下了病根。他常常肚子疼,吃饭也不吸收。老李骂骂咧咧地说:“你这娃还挑嘴得很,你看人家老二啥都吃身强体壮的,你再看你瘦的,跟个猴子一样。”建安说“我肚子疼,吃不下去”。老李说“肚子疼,不吃药,这么大的娃了,还要我喂你吗?”建安无话可说。他心想,哪来的药啊?
建安六年级就辍学了,他再也没去上学。他知道上学是给家里添负担,况且父亲也并不高兴。退学后,建安经常帮家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尤其是割麦子。作为农村娃娃,建安割麦子可谓一把好手,他从小割小麦,在地里挥洒自如。建平时不时来地里帮忙。看到建平来到地里,老李高兴的嘴角微微上扬,“我娃再别干这么热的天,你不会割,去玩儿去吧。”建平则一溜烟又跑得不见了。只有建安勤勤恳恳为家里尽量减轻负担。
六月的天真长啊,长到一眼望不到边,六月的天真热啊,热的汗透衣衫。一片片金黄的麦子割倒在地,一粒粒丰收的果实充禀粮仓。老李对今年的麦子非常满意,他笑着说“明年再多种些”。麦子,卖了以后,也算手里有了些零钱。
建平这时候跑来说“爸,我不念书了”老李一下脸变了“你不念书,你去干嘛,啊,学费我都给你攒够了,你说不念就不念,由不得你。”建平嬉皮笑脸地说“我不念书,我去干活我有的是力气。”说着,他撸起了袖子,那结实的胳膊呦黑呦黑的。老李长叹一声,哎——,你不念书,你想干嘛就干嘛去吧。
建平则高兴地手舞足蹈,似乎摆脱了什么的束缚一样。他非常讨厌哥哥,他认为,哥哥各方面比他优秀,不服气。但建安,非常关心他,常给他帮忙,有什么东西给他分享。不知不觉,建平一身戾气。他常常干坏事,搞得村子里鸡犬不宁。
不知不觉又七年过去了。这时的建安建平都成了大小伙子。街坊邻里都羡慕的说“建安家人手多,老李要享福了”。村里人常叫他俩帮忙,他俩也非常的懂事,帮助街坊邻里。
建平看上了村里一家姑娘。姑娘名叫海棠,生得非常俊俏,柳叶眉下,两颗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高挺的鼻梁下一张樱桃小嘴,能说会道,建平非常喜欢。老李笑着说“我娃也到娶媳妇的时候了,我要抱孙子了”。于是他就跑去提亲,没想到姑娘家一口就答应了,还定了结婚的日子。
夜里,老李和建安妈商量了一下。她说“建安还没娶媳妇,你给老二说上了,这不合适吧”。老李说“有啥不合适的,老二先看上了,他老大又没找到,他在往后等一等吧,彩礼一大笔钱呢”。说着老李眉头一皱,她也有心事一般一夜未眠。
不知不觉,建平大喜的日子到了,建平娶到了心仪的姑娘,笑得合不拢嘴。建安也发自内心的为弟弟送去了祝福。看到村里人都为弟弟祝贺,建安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清泉村今天分外热闹,老李也笑着说“今天是我最高兴的日子,大家吃好喝好。”在欢声笑语中,建平的婚礼结束了。他开启了一段新的生活。他不再像是那个稚嫩的青年,他有了责任,有了自己的家。
一年后,建平有了孩子,是个女儿。老李抱着她说“吆,看我的孙女多心疼啊!”建平妈也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凑上前去,用拇指轻轻地摸着孩子的脸颊“你看这娃的脸像刚剥了皮的鸡蛋一样,真嫩啊”。在全家人的欢声笑语中,建平非常高兴。老李说“平儿,你们两口子放心去挣钱吧,娃娃交给我,我们两口子给你带。”建平心里非常高兴,但嘴上支支吾吾说“爸,你和妈们上年纪了,还是我们带吧”。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建平妈斩钉截铁地说“你这娃有啥争的,我们闲着呢,给你带就行了。”建平则默默地点点头。
建安在镇上的工地干了一年多了。他每次回家时,拿出不多的工资,给建平的娃买些东西。这次他看中了一双鞋。“你看这娃娃的鞋多好看呀,买一双吧”在大娘的吆喝声下,建安也留意了一下,这双鞋确实好看,虎头虎脑,花花绿绿,小巧玲珑的样子,精致极了。他拿上鞋子,又给娃买了双袜子。回到家里亲自给娃穿上鞋子,抱着孩子非常亲昵。
又是一年六月,麦子熟了。建安在工地干活,没时间回来割麦子。老李打来电话“麦黄了,给家一天啥活也不干”非常不高兴的样子。建安又何曾不想回家帮忙割麦子呢?他现在非常为难,工地的活签了合同必须得按时间干完。他以前一直都在家里忙来忙去,父亲嫌他没出息,让他出去干,现在出来了,又叫着回去。反正他是好赖不讨人喜欢。建平则一直蹲在家里,忙时干干活,闲时就出去打打工。他干的活并没有建安多,但老李两口子就是认为建平好。
一天,建安骑着自行车途经镇里,他看到了一位姑娘。此女亭亭玉立,端庄大方。那双眼睛,如幽深的潭水一般,望穿秋水,明眸善睐。高挺的鼻梁,一双小酒窝似乎要醉了人。建安被她深深的吸引。后来一路跟随到了她家。她母亲并不待见建安,认为建安是乡里人,她是城里人。这不是门当户对。建安并没有放弃,他承诺一定会好好对待秀梅,并让她过上好日子。在建安的软磨硬泡下,她母亲答应了。秀梅也非常爱这个勤劳朴实的男人。
建安将这件事告诉母亲,母亲说“你弟结婚一年多了,你也该结婚了,跟你爸商量一下,给你办了吧”。建安非常高兴,他将这件事告诉父亲,老李答应了。
黄土高原的冬天,冷冷清清。一星半点的雪花向大地飘洒着,泉水也冷成冰了。建安的婚礼在这天举办。全村的人都聚在了老李家,热闹非凡,冬天的一丝暖意升在清泉村的上空。建安娶来了秀梅,今天可谓是他一生中最高兴的日子。
秀梅看到这村子破败不堪,她心里凉了半截。可她仍对自己的丈夫抱有期望,希望和他一起奋斗,过上好日子。
一年多后,秀梅和建安也有了孩子,是个男孩。村里人见到建安都笑着说“你娃命大,生了个男娃”。老李看了看孩子说“男娃咋了,女娃不也一样”。秀梅生完孩子后非常虚弱,建安在镇上工地干活,婆婆却不好好伺候她。一天只吃一顿饭,正常人都撑不下去,再别说一个虚弱的人。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秀梅拖着疲惫的身躯,每天还要忙活家里的事。老李两口子则在地里干活,并不关心他的大儿媳妇。
六月到了,麦子熟了。秀梅娘家来人帮忙割麦子,再看看秀梅。他们提着一箱牛奶,一沓鸡蛋,两只鸡。老李看到亲家来,热情地招呼着,赶忙把东西放下。她说“亲家啊,我家娃刚生完孩子,我给买了只鸡吃了补补。”婆婆说“亲家,你看你真客气,家里啥都有,你就不用操心了我会照顾好的。”帮忙割完麦子后,娘家人就走了。婆婆将两只鸡藏了起来,并没有做给秀梅吃,牛奶也拿去地里,他们干活完喝了。秀梅天就吃两个鸡蛋。
一个月过后,婆婆将鸡炒了,端了一碗给秀梅。秀梅才知道,她母亲给她拿了鸡。她将鸡肉放在嘴边,一股臭味进入鼻腔。秀梅哭了……她的委屈如天空一般无边无际,她内心有说不尽的酸楚。婆婆说“这么好的鸡肉,给你端来还挑三拣四,不好好吃,连肉都不吃,你还想吃啥?”秀梅说“你把这放臭了,拿来给我吃?”“你爱吃不吃”婆婆说完,转身就走。
几天后,建安回来了。秀梅将事情告诉建安,建安也知道家里蹲不下去了。不等建安开口,老李提出了分家。
老李将好的东西全分给了建平,将破破烂烂分给了建安。建安心里非常明白,老李一直偏向建平。他并没有多计较什么。一个家就分成了三部分。建安,建平,老李。
建安给父亲说“爸,我俩想出去打工,孩子还小,你能不能帮忙照看一下?”老李一脸嫌弃,“娃娃小,你们不看着还要去打工,我也有我的忙闲,没时间给你带孩子。”这一口回绝,让建安感到非常难受。建安再也没有提级什么。
建平进进出出,看到建安的儿子,如陌生人一般,没有思毫亲热。秀梅说“快快看看叔叔”,建平则一脸瞥过,扭头就走。婆婆则每天带着海棠的女儿,在村里游来游去。
几个月后,建安和秀梅收拾了行李,带着不满一岁的孩子离开了这个市。建平和海棠则在县里租了房居住。孩子有老李两口子照看。建安和秀梅,非常努力,他知道在外面打拼不容易,必须肯吃苦,要坚持。他们租了房子,一个人看孩子,一个人外出打工。
外面的太阳真毒辣,每天都是六月份的太阳。建安不敢丝毫松懈,他知道自己还有孩子,还有一个家庭需要他支撑。秀梅在照看孩子之余,孩子睡着还要出去做几个小时工,毒辣的太阳将她晒得呦黑呦黑,他们两口子不断地拼搏,为了生活不懈地努力。
建平和海棠在县里找了个工地干活。县里的房租比市上便宜,他们省吃俭用,每年也省下不少钱。老李也时不时为他俩寄来家里的粮油米面。老李打来电话,“平儿,干活累不累?孩子,你们放心我会看好的,你们干几天也歇一下,保重身体”建平说“啥都好着呢,你把娃看好,麦磨了,送些面”。
十几年后,建安的孩子长大了。建安也在外面扎下了根。娃给他爷打去电话“爷,你好着么,我奶好着吗?”爷爷说“好着呢,我们都好着呢,你好着么?”娃说“我好着呢,就是我爸我妈感冒了”爷爷说“感冒了,让把药吃上一大家子人还要让人养活”“你们回来浪来,家里比外面好”爷爷说。话说建安已经十几年没回家了,建安时不时给家里打去电话,老李偶尔打来电话问一问情况。娃说“我没去过老家,老家有这好吗?”爷爷沉默不语。
建平的娃也长大了。她一直在爷爷奶奶家吃穿住行。建平夫妻俩也时不时回来看一下娃,过一两天又走。
时光飞逝,麦子熟了,又到了割麦子的时节。今年麦子又是大丰收,地里翻着金浪。望着一地的麦子,老李发愁了。他再也不希望自己种多少。大孙子打来电话“爷,麦收完没?”爷爷说“哎,干不动了,地里的活干不动了,今年的麦子收起来非常吃力。”“那我二爸没来收麦子吗?”大孙子问。“没来,”爷爷慢吞吞地说。建安接过电话“爸,今年种的多,我来帮忙割麦子吧!”“你太远了,就算了吧,我一个人多忙几天”爷爷说。
在分家后,建平再也没给老李帮过忙。任何地里的农活都是老李在干。年年的麦子都是自己割,老李的心里莫名地难受。
建安妈说“你这儿白养了,你看人家老徐家的娃,大学毕业后将老徐接在城里住,你再看老杨家的娃,包了几百亩地,全是机子收割,多有出息。”老李面露难色,看了看媳妇儿,又低下了头,长叹一声,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