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线12)牺牲与恶果

一片漆黑中,穿着白色羽织的鹤丸仿佛就是唯一的光,奈奈生发现他在笑着,时而压抑,时而开怀。她正想好奇地问问他看到了什么令他如此捧腹的东西,却发现他的双眼一直都聚焦在她的身上。

“奈奈生,果然没了我,你什么都做不成啊。”

然后不等奈奈生伸手触碰到他,白色的身影就碎裂成一堆镜子般的碎片。

碎了。没了。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即便是他的道别也是这样的令人意想不到,真的是很鹤丸的道别方式啊……

“大将!大将!!”

药研藤四郎隆隆的声音由远及近,直到奈奈生回过神来。哪有什么白色的鹤丸,只有被鲜血浸透染红的他,一点也不像鹤的他,了无生气地躺在她的怀里。鹤丸向来桀骜不驯,面对再强大的敌人也游刃有余,可是这次却没有办法再保护她了。

下定决心也就是一瞬间的事,也许在他看来人生不过是一场无法重来的游戏,可是她绝对不允许他这么随便地就轻易退出。

“药研,”奈奈生命令道,声音不大却格外坚决,“时刻注意我的灵力值变化。”

“可是大将,您不能再这样大量地使用……”

“我自有分寸。”奈奈生淡淡地打断了这名忠诚的医生,掏出了袖中浅蓝色的胁差。

“大……”药研藤四郎语音未落,在急速掠过的刀光中,奈奈生的手心已经多出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释放灵力的方法不止一种。”奈奈生解释道。

随着鲜血的汩汩流出,滴落在白色的太刀上,裂痕的蔓延瞬间停止了,银色的刀刃疯狂地吸收着血液中蕴藏的灵力,不一会儿就一滴也不剩。

“还不够。”

又是一刀,这次是在手腕上。随着猩红的鲜血缓缓流淌在鹤丸残破的本体上,过去的一幕幕都浮现出来,他满不情愿地救下了第一次出阵的她,他在演练场把她打得满地找牙又一脸嫌弃地伸手把她拉了起来,他护着胸口中箭的她,安全地回到本丸……所有的记忆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他一直以来教她剑法仿佛就是在应对这一天的来临一样,他再也没有办法保护她了。

流下的鲜血越来越多,可是太刀对灵力的吸收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因为失血过多,奈奈生觉得身上越来越冷,眼睛也渐渐地睁不开了。药研焦急万分,想要把她从鹤丸身边拉开,可是奈奈生摇摇晃晃地推开了他:“药……别……”

终于,白色的太刀停止了吸收,散发出荧荧的光芒,大大小小的裂痕也开始渐渐消失。奈奈生长舒一口气,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大将!”药研扶住了她,想要为她包扎伤口,奈奈生却有气无力指了指鹤丸:“先救他。”

“可是……”

“这是命令。”

主命不可违。药研犹豫了片刻后,只好匆匆忙忙地抱着鹤丸的本体往楼下的手入室跑去。奈奈生躺在地上,忽然想起了第一次出阵归来时他的训话:

“哈?为什么要跑过来救我啊?你觉得自己很有能耐是不是?”

“牺牲自己去救自己的付丧神,这是我见过的最幼稚,最可笑的行为了。”

“不要觉得你还小我就会原谅你,身为主人,你知道这样是多么的不值得吗?我们刀剑本来就是用来斩杀的工具,为保护主人而死,死在战场上,是死得其所。”

是的,是的,是的,她在理智中告诉自己这个结论一百遍,可是一旦抉择的时刻来临时,再深的觉悟,再狠的决绝,也会化成绕指柔。

喂,鹤丸,要是被你知道了我这么多年来一点长进都没有,你是不是又要气极败坏地敲我的头呢?

奈奈生盯着身边鹤丸的侧颜,忍耐多时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感觉像是有人在轻抚自己的额头,带着一丝微微的凉意。奈奈生知道鹤丸就是这样的性子,虽然嘴上总是不依不饶,但是到头来还是对她关照有加。虽然知道睁开眼后又免不了他一通嫌弃,但她还是觉得不要装睡比较好。

“鹤……”

然后她就对上了药研深锁的眉头和手上湿润的海绵。药研见她醒来,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鹤丸殿我已经安置到手入室里了。”

早些时候的画面又零零散散的回到了她的脑海中,而药研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她的心情沉到了谷底:“大将,鹤丸殿没有危险,只要再次注入灵力就会醒来。可是大将……大将真的不能再这样冒进了,上次受伤我说只要不过度使用灵力,事后找我祛毒就不会有大碍。可是大将这次拼上性命去救鹤丸殿,灵力消耗太大,造成的损伤已经没有办法弥补了。

“简而言之就是,从今以后,您万万不能再使用灵力了,否则毒液会全身扩散,您会没命的。现在鹤丸殿又……不在,希望大将能为了这个本丸多多爱惜自己的身体,毕竟,鹤丸殿也不希望看到大将这个样子吧。”

奈奈生凄惨地笑了起来,没有灵力注入,鹤丸就不会醒来,而她一使用灵力就会毒发身亡,她一死鹤丸也会消失。她居然耗费了这么多的精力让自己陷入到了一个死循环中,她到底做了什么啊?!

鹤丸一直都是对的,她压根就不适合做审神者。她没有办法像琥珀前辈那样,用冷静的头脑和强大的灵力保护自己的本丸,她的优柔寡断只会不断伤害她周围的人和她自己。

“我很可笑对吧,”奈奈生苦笑着摇摇头,“但即便是这样我也觉得不后悔,甚至庆幸自己这么做了。我宁愿他永远沉睡不醒,也没有办法接受他活生生地碎在我的眼前……”

门外响起了三声有礼貌的敲门声。这是长谷部的习惯。奈奈生深吸一口气,准备好再接受新的坏消息时,来人已经推开了房门。

进来的是大和守安定。

“主殿,长谷部先生托付我向您汇报溯行军的动向。大约半小时前主殿还昏迷着的时候,本丸发现了新的溯行军踪迹,之后狐之助就向大家下达了出阵的命令。”

果然。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就在她失去灵力,无法为本丸手入的时候发现了新的溯行军,还能有比这更糟的事情吗?

奈奈生压制住心中的五味杂陈,挤出一丝笑容拉住了大和守安定的手:“安定,叫长谷部君不要这样害怕,我和本丸现在的状况都不适合再继续追查它们的动向了,有什么事他可以过来亲自和我说的。”

“不,不是这样的……”蓝衣的少年沉重地低下了头,“长谷部先生接到了狐之助要我们攻打江户城的命令……”

“江户城?”奈奈生大惊,“这地图等级太高,我不在场的话不允许单独探索……”

“长谷部先生也这样说,可狐之助说我们没有权利违背上面直接下达的指示……”

“快让他停下来,就说我不许他去……”奈奈生颤颤巍巍地下床,说着就要往门外走。

“长谷部先生率领的第一队伤亡十分惨重,长谷部先生自己也身受重伤,已经进入了一血保护状态,好在御守……”

奈奈生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本丸早已乱成了一团,手入室已经人满为患。失去了大哥的粟田口一家有的抽泣着,有的瑟瑟发抖;三日月,这位本丸的重要战斗力,总是为奈奈生排忧解难的知心长辈,天下五剑中最美的一振,此刻却被血污浸透,残破不堪;同样的还有这位本丸的初始刀,开荒时期的大功臣山姥切国广;再往前走一点,明石国行正在替萤丸擦去脸上的血迹与脏污,爱染一见她过来,就死命地抓住她的袖口不肯撒手:“主殿,求求您!求求您救救萤吧!”

奈奈生逃也般地离开了手入室。她跌跌撞撞又漫无目的地在本丸走着,路过的刀剑见她这样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都忍不住想上前搀她一把,但是都被她一一谢绝了。

“不,我没事……真的没事……”

她知道自己一点也不好,第一番队的御守全部发挥了作用,可是那也是她制作的最后一批御守,而她以后也做不出新的了,所以从此以后出阵的付丧神们,只有送死的份。

直到她经过厨房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从昨晚开始就什么都没吃。厨房里只有早餐剩下的半块面包,奈奈生拿起面包,味同嚼蜡地吃了起来。正当她纳闷为什么光忠不再做新的菜了的时候,才猛然想到他顶替了鹤丸的位置去了江户城。

奈奈生扔下面包,靠着洗手池疯狂地开始干呕。

一切都没有了,那些曾经陪伴她的人现在又一一地离开了她,以后无论怎样,剩下的路只能由她一个人来走。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快速地接了起来,“喂,您好。”熟悉的声音通过话筒传了出来。

“琥珀前辈,是我……”奈奈生应道,她感觉自己喉咙里塞了团棉花。

“是奈奈生吗?你怎么了?受伤了吗?还是鹤丸又欺负你了?我这就过去……”

“不用了。”奈奈生心肠一硬,努力控制着不让哭腔显现出来。“鹤丸没有欺负我,可他也没能像他说好的那样一直保护我。”

“前辈,我们断交吧。我一直以来都在做错事,把本丸也弄得一团乱。可这次和我刚入职的那会儿不同,要是前辈还像以前那样一味地为我善后的话,会被牵连的。我不希望前辈也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

“我真是没用啊。说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会保护好本丸的大家和我自己,可到头来我一样都没做到。可是现在说什么都迟了,我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溯行军的真相目前是我本丸唯一的出路了。因此,我本丸的禁制从今天开始会对前辈重新有效。再见前辈,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等等,奈奈生,奈……”

咔哒一声,奈奈生挂断了电话。

电话那头,一股莫名来由的心慌淹没了琥珀,她靠在电话前深呼吸了良久,才重新缓过气了。

另一边的蒲团上,正在沏茶的三日月忽然叹了一声,琥珀闻声而望,原来是面前的茶杯不知怎么就迸出一道深深的裂纹。

“我来收拾吧,”琥珀匆匆上前,“肯定是水温太高了……”

三日月只悠悠地叹道:“这套茶具,是奈奈生小姑娘拿过来的。”

琥珀拿着抹布的手忽然定格在了半空中。

“……小琥珀?”


奈奈生撂下电话,接下来就只剩一件事了。

皎洁的月光下,万叶樱正随风摇曳着,不久以前,奈奈生还和鹤丸在这里偷偷幽会,可现在树下只剩她一个人了。

“为什么谈话要约在这种地方呢?”

奈奈生看了看表,他来得很准时。

“在本丸说的话,会给大家造成不必要的恐慌吧。”奈奈生笑着望向来人,那是前两天来到本丸视察的狐之助。

“那么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奈奈生大人,您已经猜到了溯行军的真相了,是不是?”狐之助摇了摇蓬松的尾巴。

奈奈生抚摸着万叶樱树干虬曲的纹理,自己曾经靠在这里,耳边是鹤丸一遍一遍的许诺:“奈奈生不用担心,我会管理好一切的。”那时她大病初愈,本丸又发现了溯行军的踪迹,大家都人心惶惶。鹤丸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反复地用这种话来安抚她。

奈奈生知道,这不仅是关乎她性命的一次回答,还很有可能将整个本丸置于水深火热之中。而这次在她作出回答之后,再也没有任何人来替她善后了。她要为自己所做的每一个决定负责,不仅是为了她自己,更是为了整个本丸。

“是的。”奈奈生点头道,“虽然只有一个大致的猜想,但我觉得应该八九不离十。可我真正想问的是,时之政府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狐之助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再无以前的憨态可掬:“您的一切问题我都会为您解答,奈奈生大人。因为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执行您的死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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