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许下诺言

如果林然是酒，带来一场没有结果的宿醉。

那么许言就是咖啡，温润苦涩，久久难眠。

何念已经不太记得开始与结束了，好像戏剧性的开端与混乱不堪的终结，都在时间的不断掩盖下变得不再重要。当何念和许言早已分道扬镳，并与另结新欢的陈澈握手言和时，何念很认真的对陈澈说：“我从来没有想过玩玩，也不是故意气你或怎样，我真的曾经以为，我和许言是有未来的。”

其实在分开很久以后，许言偶尔还会走进何念的梦里，带着柔和的微笑揽她入怀，熟悉的温度与气息笼罩着被窝里的何念，片刻充实，瞬间温暖，短暂失神。

这大概是何念这辈子唯一一次，天真且轻易的相信，两个人能一辈子在一起。不是因为感情多深，而是所有的客观条件似乎都给了何念一个极具迷惑性的结论：他们就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因为何念与许言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了。一样的少数民族、血型和生肖，相似的三观、家庭环境和未来人生规划，足够多的共同好友和兴趣爱好。这些都产生了强大的心理暗示，让何念相信许言就是自己遗失的那半部分。他们相处时是简单的舒服的开心的，好像没有激情就直接滑入平淡期的老夫老妻。可直到后来的后来，何念面对别人开始脸红心跳时，她才明白许言给她的那种宽厚的踏实感，像兄长似朋友，唯独不能是爱情。永远都不行。

而故事真正的开始，不该是一次错误的相遇和偶然的帮忙，也不该是何念与陈澈伤筋动骨的争吵或者是与文希的一场醉酒，更不该是许言说的那句我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和何念的那句好的。

一切的导火索其实是一场不难么隆重的葬礼。可能是第一次坐殡葬车的何念手里的相框太沉，可能是那天在火葬场门口吸了人生的第一口香烟，可能是在逃离那个沉默又压抑的家后看到地铁车窗里映出面无表情的自己，可能是坐在图书馆门口时夜晚太安静而巡逻的警车又太多，可能是一个人在走回宿舍的路上反复练习若无其事的模样，第一次，何念如此强烈的渴望着一个肩膀，哪怕没有回应，只要能靠一靠就好。因为那一刻的孤独，冷到彻骨。

然后，许言出现在何念的世界里，张开双手说，我能帮你。

再理性的人，在失落和脆弱的瞬间也会感情用事。而每个深陷地狱的人，都怀揣着微弱的希望等待着有人来拯救自己。那时候的何念迷失在许言肉眼可见的温柔中，并不知道依靠别人获取幸福是件多么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

何念与许言见面的机会并不多，而他们携手走过的路，大多是在熟悉的校园里。每一次偷偷躲避摄像头的两个人，会带着些许的兴奋与窃喜，在昏暗的路灯下紧紧相拥。何念感觉自己好像被刻进了许言的身体里，那种被深切需要的错觉，滋润了何念干涸已久的心。

可能是终于厌倦了逞强，何念第一次尝试着去依赖别人，扑面而来的久违的新鲜感，伴随着不可逆转的愉悦，犹如枯木回春一般，让何念深陷在恋爱游戏中不可自拔。

她会抓紧所有空闲时间，坐上一个多小时的车，跑去见许言一面，会毫不犹豫的给他买各种可爱的实用的昂贵的礼物，会在每一个或悠闲或繁忙的晚上和许言聊天聊到睡着，会在焦头烂额的烤漆放下课本去给许言一点一点改论文。

盲目的自我奉献精神，有时会产生神圣而扭曲的快感，有时却会在耐心耗尽后迎来加倍的愤怒与不甘。何念攒足力气去付出，在享受恋爱的同时，也期盼着越来越多的回报。可她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改变许言的一分一毫。一个简单的拥抱已经远远不能满足她了，她要理解，她要回应，她要许言有的没的一切。就在许言认为一切如常的时候，何念还是一个人走到了崩溃的死角。那些大大小小的争吵和许言一次次似守实攻的忍让，终究还是搞得两个人身心俱疲。

正巧，那时候的许言突然对未来有了新的规划。在某个分岔路口，每个人都会在尝试冒险还是停留在安全区之间犹豫不决，而对一向谨慎的许言来说，这种关系到人生方向的决定需要绝对的深思熟虑。只是这种摇摆不定的暧昧态度，带给何念的是无法挽回的绝望。在那些权衡利弊的影响因子中，自己到底处在什么位置？还是说，在许言的心里，其实自己连个位置都没有。

“你就从来没想过我们的未来”

“未来那么远，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呀”

“我明白，可你连哄哄我都不肯吗？”

“对不起”

“我不想听道歉，我想要的是你的改变。”

一年， 何念与许言差了整整一年。看似微不足道的差距，实则是难以逾越的鸿沟。

原本何念认为自己够成熟够聪明够努力，这一年根本不算什么。可她还是错了。在大学的某个时间点上，是不允许继续寻欢作乐的。保研考研出国还是工作，这些近在眼前的现实问题会让人纠结到头痛。那时的何念总是盲目的否定许言的感情，并愤怒的指责着他的自私，但与此同时，她也未曾认真考虑过许言的处境，像是个五十步笑百步的蠢货，蛮横的索取那些肤浅的快乐。面对危机四伏的未来和撒泼耍赖的何念，许言的压力和疲惫从来没有体现出来，所以何念就理所当然的认为不存在。

直到一年以后，处于同种境地的何念，深感当年的幼稚，才开始学会与那时的许言和解。

人生总是在花样犯错，时间会解释所有恩怨情仇，而低级的挽回不过是狗尾续貂，既然没有重来的机会，我们还是各自优雅的走向未来吧。

“许言，分手吧。”

给自己了断时，何念竟然感到异常的轻松，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像是终于结束了一场荒诞不经的闹剧，那个面目全非的何念如愿以偿的消失了。她从没想过，原来在伤口上撒把盐再踹一脚，可以奇迹般的不那么疼。一场渴望着解脱的恋爱，最后还是在自救中得以圆满。

实际上，分手后的何念还是会毫无征兆的嚎啕大哭，在路过每一处熟悉的风景时感到格外不舒服，甚至有一段时间会孩子气的暗暗诅咒许言越来越倒霉。

犹如浴火重生的凤凰，走出阴霾的那一刻，何念骄傲的认为，自己就是个孤军奋战的勇士，明明输的很惨，却比打了胜仗还要帅气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