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看着那逐渐远去的背影,感觉到一个女人,近三十年的悲伤。
陈明看着在厨房中为别的女人忙碌的爸爸,想到自己已经去世的妈妈又一阵的痛心,为自己的妈妈感到不值。
陈明的爸爸是在陈明这里就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男子,小时候别的小孩都在和父亲在空地踢足球的时候,他的爸爸就趴在书桌上紧紧的盯着桌上的书卷生怕漏了一个字,偶尔躯干有一点晃动也是端起茶杯,喝一口水,倾刻间又恢复了蜡像模样。
但不得不说的是,陈明的爸爸真的是帅,陈明也完全继承了他老爸的优点,那眼角上翘的丹凤眼和那高耸又笔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寡情而深邃。照陈明的话说,他爸就是那年代从小说里走出来的冷酷军阀少爷。
而陈明的妈妈却和他爸爸截然相反,矮小敦厚的身材,大大的脸盘子上还有一个肉肉的鼻头。但从小到大,陈明的妈妈脸上总是挂着笑容,也都是陈明的妈妈陪着他上下学,别人都有爸爸陪着踢足球的时候是妈妈陪着他。陈明的妈妈也总是说,别去打扰你爸爸看书,来妈妈陪你玩。
在陈明看来他的爸爸和他的妈妈一点不般配。逐渐长大的陈明也从别人的口中知道了自己父母的事情。
原来陈明的爸爸是那个年代高中毕业以后下乡的知识分子,刚到乡里的时候,嘴角总是带着笑容,爱帮着厨房摆弄那台老是飘起雪花的黑白电视,又凭借那副面孔在乡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来的第一年就收到的人们的热烈追捧,第二年就被推为团支书,在一次去镇上开会的时候,带回来一位同样优秀的女团支书就这样两个人相爱了。
女团支付书经常迈着轻快的步子给陈明的爸爸送去吃食。就这样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女团支书带着陈明的爸爸去了她家,回来后陈明的爸爸就开始郁郁寡欢,后来喝醉酒和朋友聊天的时候说女团支书家的厕所比陈明爸爸家都大。
有一天那个女团支书红着眼睛出了陈明单位的大门后,就再也没有来过,单位其他人去镇上开会,才知道女团支书已经调走了。
陈明爸爸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但这份忧郁气质却吸引了工厂里的女工。陈明爸爸的日常起居,吃食多了一帮女工帮他打理,陈明的妈妈就是其中的一位。
他爸爸不喜欢这样,只要换下衣服就立刻洗,姑娘们和他搭话,他也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时间一长,单位里的姑娘都没有了兴趣,但只有一个人还在坚持,那就是陈明的妈妈。
他妈妈每次去,轻快的穿梭在阳台和灶台间,轻轻的擦去不易察觉的灰尘,让本就干净的房间,焕发明亮。
他妈妈也从不打扰他爸,做完家务后,裁好和改刀完自己带来的蔬菜、排骨,打个招呼,就落落大方的去了。
直到有一天,他爸叫住了他妈妈,说,你等等。他妈妈驻足,俏皮说还有活干吗。
他爸轻轻莞尔一笑,于是这一留,就是一辈子。
他们成婚时,单位的议论沸沸扬扬,最多的,就是俩人相貌的不般配。
但是那个年代人都淳朴,对俩人的结合都献上了真挚的祝福。他们床头的结婚照,他爸恬然淡泊,他妈笑颜如花,紧紧的勾住身边丈夫的
臂膀,像是勾住了珍宝。
平淡的日子慢慢过了下去,之后,就有了陈明。但陈明从来都自嘲他是垃圾桶里捡到的,家里他妈妈做饭,只要他爸说不好吃或者吃的少了,他妈就重新去炒一盘菜,但是陈明说不好吃或者吃的少从来都是得到妈妈的一筷子打。陈明的妈妈不管刮风下雨,晚上都领着陈明去给他爸爸送饭,还说他爸爸喜欢看见陈明,可陈明每次去,他爸爸总是不让他动任何东西,他爸爸才不喜欢他,陈明这样认为。
时间如梭,陈明也渐渐长大,去了一个专科学校学技术,平常住校,只有周末才会回家。他妈妈四十多岁就退居了二线,每次回家陈明看到的场景总是,她妈妈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坐在了家里看电视,陈明很是心疼,却也无可奈何,陈明的妈妈是病退–肝癌,尽管认真的接受治疗,可是还是不到两年的时间陈明的妈妈就去了。
葬礼上,陈明哭的抽搐,而他爸爸眼神空洞,一言不发,机械似的和每一个来宾握手。
葬礼过后,陈明的妈妈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去了,除了家里的遗照,这个世界仿佛擦去了他妈妈的痕迹。
陈明恨他爸,陈明觉得是他妈妈这一生不值, 他妈妈就是被他爸磨死的,他一直介意他妈妈生病的时候他爸爸没有尽心的照顾他妈妈,才让他妈妈那么孤单,才会心情郁郁寡欢,那么就离世了。他不愿见他爸,正好大专毕业,陈明便搬去了单位分配的宿舍。
家里没人做饭,厨房蒙上了一层灰,他爸爸都在单位吃了饭然后回家,坐在他妈妈之前的位置上看孤零零的看着电视,看着他妈妈生前喜欢的频道。
父子俩就这么隔阂着,仿佛忘记了彼此的存在,除了节假日陈明才千分不情愿的回家一趟,即使回家了也是窝在自己的房间打游戏。
而他爸爸为了这短暂的相逢,笨拙的学着做菜,陈明却总是匆匆的糊弄几口便扔了筷子,背着包走了,留他爸爸一个人在餐桌上。
在陈明妈妈走的第三年,一天晚上他爸爸来电话,吞吞吐吐的叫他回家吃顿饭,见一个人,陈明用脚丫子想想都知道,要见什么人。
回到家里,陈明万万没想到是要见的人二十年前那个团支书,陈明冷眼看着,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人看着竟然还是那么般配。对面两人年龄加起来已经年进过百,可是在陈明面前两人像刚恋爱的初中生一样局促不安。
陈明看着他的爸爸和这个团支书依旧是郎才女貌,陈明的心又痛了,为他妈妈感到不值得。陈明进家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我没意见”便摔门而出。
不多久他爸爸就再婚了,虽然没有举办婚礼,但还是在他们那一辈人群中引起了轰动。
陈明为她的母亲感到不值,从此以后陈明再也没有接他爸爸的电话,没有回家看他爸爸一眼。
陈明和他爸爸在次共处一室是在病房,那个女团支书给陈明打电话说,他爸爸病了在医院,想见他。
陈明来到医院,见到他爸,原先玉树临风的样子已经不在,躺在病床上,面容枯槁。父子俩默契的没有提往事,陈明也有了儿子的样子,张罗着里外。
医生说也是肝癌,恐怕没有多少时日了。
没几个月,他爸去世了,走之前对陈明说,下辈子一定好好爱他和他妈妈。陈明因为这一句话放声大哭。
陈明爸爸被安葬在陈明妈妈旁边,陈明一个人默默的站在两个墓碑之间,那天的太阳很大,投给他的影子确孑然一身的孤独萧瑟。
那个女团支书,在葬礼过后便收拾了自己行李,她哭红的眼睛已肿,却努力的对着陈明微笑说去一趟公证处吧!
陈明父亲所有的房产,她都放弃了权益,公证给了陈明,其他的财产也都交付出来,唯独留下的就是无名指上的那枚金戒指吧!
最后的告别,她说,谢谢你的同意,我才有这几年的时光。
陈明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感觉到一个女人进三十年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