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叫王巧云,她是个苦命的女人,也是个短命的女人。说她苦命,是因为她刚出生我婆就去世了,说她短命,她去世的时候才33岁。
我婆死后,我爷没有再娶,只一心一意的抚养他这唯一的女儿。后来从我姨妈那里才了解到我爷不再娶的真正原因。姨妈说:“你妈长到三岁,你爷想再娶一个,你妈就跑到厨房里拿把刀架在脖子上,对你爷说:‘你敢娶,我就死在你面前。’你爷一把把你妈搂在怀里哭着说:‘我再也不娶!我只把你好好拉扯大。’从那以后,你爷就彻底死心了,再不想着娶老婆,一个大男人即当爹又当妈把你妈抚养大。”
我爷是生产队队长,生活条件比较好,所以我妈虽然没吃过人奶,牛奶、羊奶,鸡蛋,这些却都跟家常饭一样。那个年代,平常人家的孩子,一年到头也吃不到一个鸡蛋。我常想,我妈受了那么大的罪,是不是因为她小时候把一生的福都享完了?
我爷只我妈一个女儿,他决定给我妈召个上门女婿。我妈初中毕业后,我爷就开始给她张罗对象。
中国人的传统思想特别严重,男方到女方家做上门女婿,这是有些抬不起头的,除非没办法,一般的家庭都不愿意。
后来有人把我达介绍给我妈。当时我达在富平县一家航空公司做保安,是我大姑伯托关系给他找的。这个公司现在已经没有了。我妈在富平县医院做护士。我达比我妈大十岁,兄弟八个,两个姐姐,兄弟姐妹一共十人,家里穷的没有住所。大爸二爸三爸四爸都结婚了,我达是老五,因为没有房屋,快三十的人了,还没有结婚。经人介绍后,我达愿意给我妈做上门女婿。
结婚一年后,我妈生下了我,我达带着我妈和我回了他的老家礼泉县史德村。我达想让我妈留在史德村,我妈说:“我达一个男寡妇把我拉扯大不容易,我得留在他身边给他顶门立户养老送终。”自此,他们两个因为这个问题争吵不断,我达甚至出手打我妈。我爷恨我达打他闺女,跑到我达工作的地方去闹,我达想回老家的决心更大了。
我两岁时,我妈生下了我弟弟家平。在我妈做月子中,我达和她又大吵了一架,我妈气得病了一场,身体从此落下了病根。我达也很少再回家里来。
我八岁时,他们两个离了婚,我和家平留在我妈身边,我达一个人回了老家。那时候,我妈已经瘫在床上,病得下不了床。有人劝我妈,让她再召个男人,一则她能得到照顾,一则我和家平也有人照顾。我妈一口回绝了,她说:“我在男人身上伤透了心,这辈子再不想男人!我只把这两个孩子养大,让我王家这一门不绝后。”我妈的心太要强,但是她的命却不强,在她33岁那年,身子再也熬不住,走了。她走的时候,肚子高高鼓起,像揣了个大皮球,摸上去很硬,按也按不动。她身上瘦的只剩皮包骨,骨头在身上一根一根的,看得清清楚楚。我爷在我妈走的前两年就走了,我们家穷的啥也没有,连一口棺材也置办不出来,我妈就那样裹着一个破席子下葬了。
我妈走的那年我14岁,还不算太懂事。她走的那天,我心里记的很清楚,我坐在门槛上,心里想着:今天是几啊?我得记清楚!再过三年,我就17岁了,就能挣工分了,到时候我要给我妈买身新衣服烧给她。等我长大了,我时常在想,我那时候怎么那么傻?怎么会有那么奇怪的想法?她已经死了,再新的衣服她也穿不到了!
我现在有能力了,也有钱了,能给她买新衣服,能给她买好吃的,能带她去看病,她怎么就不能多活几年,哪怕只活到50岁,让我能孝顺孝顺她,我心里再想起她也不会这么难受!也不会觉得她活的那么冤!你说她怎么就那么犟?明明自己都一身的病,还要坚持抚养两个孩子,给王家撑门户!到最后不也是没有撑起来!她太傻了!她早早的走了,留给我的遗憾太多了!我心里的痛,不走进坟墓,也不能从我的心里拔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