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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朋友写童年的故事,我也手痒,也想写写童年。可是,我的童年是农村孩子的乡野土气,上不得台面。可又一想,阳春白雪有阳春白雪的高雅,下里巴人也有下里巴人的乐趣,何必强行划一呢?所以,便斗胆写了出来。
小的时候,印象最深的是上小学,妈妈领我到村里小学报到,领到新课本,看到那新新鲜鲜花花绿绿的封面,高兴得恨不得跳起来蹦起来。那时的农村孩子哪见过那么鲜亮的书啊,这是我的课本了,我以后就要读这里面的文章,那是多高兴的事啊!
直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那课本开头的课文:“人,一个人,两只手。手,人有手会做工,工人做工,农民种地……”记得在课堂上摇头晃脑比着谁读得声大的可笑情景。
上学,只是三天新鲜,过了那新鲜劲,便觉得一点都不好玩了。而好玩的是和那些伙伴们一起摸爬滚打的玩耍时间。
记得早晨,那时农村的孩子是不允许睡懒觉的,说懒汉,二流子长大了是找不到媳妇的。所以得早早地起床,挎上粪箕子去捡粪。粪箕子,顾名思义就是捡粪的工具,是用细榆条编的,三面有邦一面敞开的像簸箕一样的专门用来拣粪的工具。
那时候,村里的牛马羊猪以及鸡鸭鹅都比较多,屙在房前屋后的粪便到处都是。尤其早晨撒牛,就是把牛从圈里赶出来,赶到山上去放。牛在圈里趴了一宿,早晨起来后,都会屙粪,这便成了早起捡粪的最佳时机。所以,当村中的牛往山上赶时,后面便跟着很多捡粪的人。有十几岁的孩子,也有须发如银的老汉,还有年轻力壮的后生。大家有说有笑,但眼睛却都紧紧地盯着牛的屁股,只要看哪个牛屙粪了,立即“忽啦”围上一圈人,如捡金元宝一样抢粪。这时腿脚最伶俐的孩子会最先跑到跟前,高兴地乐哈哈地捡起粪。而落在最后面的老汉们,既不急也不恼,乐呵呵地看着,说着:“这些混球!”,看着孩子们把粪一抢而光,倒像很开心的样子,像是说:这才是勤快的孩子!
我也是起早捡粪队伍中的一员,不过,我总是抢不过别人,但我粪箕子里的粪并不比别人的少,因为我起得早,在村里大街小巷就已捡快满粪箕子了。所以,那些白胡子老爷爷总是夸我:“看人家小刚子,也不争也不抢,天天比谁都捡得多。”每每听到老爷爷的夸奖,我的心里就像灌满了蜜一样甜。
那时家家都有个粪堆,粪堆春天沤了(发酵)后,是最好的基肥。不是说“地是一枝花,全靠粪当家”吗?地只有施了粪后才壮,庄稼才长得好。
所以,那时各家的粪堆大小,也成了各家勤劳不勤劳会过日子不会过日子的标签。
晚上放学后,是我们一天最快乐的时光,回家把书包一放,就跑出来,齐聚到场院,玩起杀马仗、撞拐、打瓦……的游戏。
杀马仗是一个人骑在另一个人的脖子上,互相厮杀,等一个人把另一个人从骑着人的脖子上拽下来后,就算赢了。
我记得回回是我骑在小义子哥的脖子上,我俩是一对儿。小义子哥比我大两岁,身体壮实,腿脚灵活。我个儿小,又瘦弱,小义子哥驮着我说:“像没驮着人似的。”
我俩和别人撕杀时,总是百战百胜,打遍天下无敌手。他们是既羡慕我俩也恨我俩,真是羡慕嫉妒恨。
有的向小义子哥说:“你驮着我,我也能打败别人。”
小义子总是说:“你又重又笨,像个猪似的,谁驮你也是孔夫子搬家——输(书)。小刚子身轻如燕,灵便如猴,谁驮他也能赢。”
所以谁也拆不散我俩,我俩像一对孪生兄弟。我也为有这么一个保镖似的大哥哥而骄傲。
撞拐,是一个人一条腿盘起来,两手搬着,另一条腿着地,两人互相撞砸躲闪,谁搬着的那条腿被撞得着了地,谁就算输。这需要力气,也需要技巧,是力量与技巧的结合。而这项活动小义子是名副其实的冠军,谁也撞不过他,无论比他力气大的还是力气小的,都是他的手下败将。
我为童年有这么厉害的朋友而自豪。
我撞拐不上数,试都不敢试,可是,打瓦我却是高手。所谓打瓦,不是打瓦,是打石头。每人找一块石头,这是一块特殊石头:一是要坚硬,打不坏。二是形状特殊,要或圆形或方形的扁平石头,还得有一边是平面,能立在平地上,而且立得越牢越好,那就得这个平面稍厚些。但又不能太厚,因为它是进攻的武器,太厚扔不动打不准。
我百度了一下,还真有这一项游戏。网上说:“打瓦是我国北方部分地区流行的一种传统游戏。打瓦的动作真可谓是五花八门。包括站着打、蹲着打、跳起打、转身打、把瓦片放在脚上打、夹在两腿中间打、放在头上打等等。是农村十五岁左右的男性青少年的集体娱乐竞技与健身启智的游乐活动。它体现着进攻防守、瞄准打靶、团结互助、争优取胜、胜乐败罚的乐趣与精神。”“参加游戏的打瓦者分为两队,每队约一至四人,稍多亦可,人多更热闹有趣。两队的人数必须相等,技术力量相对平衡。两队各派一人,用石头剪刀布的方式,决定攻守次序。在“打瓦”的过程中,进攻队如果不能连续取胜,则退居防守,防守队转换为进攻。”
我当时是打瓦打得最准的,无论是站着打、蹲着打,还是把瓦片放在脚上打、放在头上打,都是百发百中。记得当时为了找到中意的瓦,我没少在大沟里挑选了。村西有条干沟,沟底是从山上发洪水冲来得明亮亮的石头,大如锅台碌碡,小如卵如扣,可要找到一块打瓦中意的,却绝非易事。需要是扁平的,或方或圆,要规则的,这样的甩出去才又准又稳;还需要有一边是平的,还得稍厚些,这样立在地上才稳才牢。我找到一堆打瓦的石头,不过最中意的只有一块,非常符合要求,别人都羡慕我那块瓦,说我打得准是瓦好。我怕伙伴们“偷”去,天天在家里藏起来。
因为我打得准,分队时,都争着抢着要我,我成了香饽饽,那时就甭提心里多美了。
天天放学后,我们一直玩到晚上,直到妈妈高声喊叫回去吃饭了,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不过这些游戏都是农闲时玩,一到农忙,我们就都有活干了,没时间玩了。
春天,榆树挂钱,等榆钱长到手指盖大小,就摘榆钱了,这就是我们小孩子的活计。村子西大沟,四、五丈宽,两三丈深,沟底是白亮亮的石头,沟邦却长满了粗壮茂密的榆树。在山林遭到严重破坏的时期,人们烧火认准跑四、五里山路去山里砸玻璃哄子(柞树),也不砍榆树。因为它质地致密,锯不好锯,劈不好劈,没法和它费事。二是它盘根错节,弯弯曲曲,又不成材。所以,即使在杨树柳树被疯狂砍伐时,它依然坚挺如故,而这也就成了春天村里人的大粮仓。
春天正是人们青黄不接之时,榆钱最先下来,长十几里的西大沟,沟邦是密密的榆树,每棵树上都结满了密密匝匝一嘟噜一嘟噜金黄色的榆钱,看着就诱人。
放学后,我们便一人挎一个筐,飞也似地奔向西大沟。一个个像猴子似的灵巧地攀上树去,把筐挂在树枝上,便大把大把地撸起来,一会儿就能撸满一筐,便得胜回家。
撸榆钱好撸,可回家挑榆钱却是麻烦活。撸是一把一把撸,而挑是一个一个挑,要把每片榆钱底下的托盘摘掉,非常费事,一筐榆钱得挑到吃晚饭。
等到婆婆丁、苣荬菜等野菜下来后,我们便开始挖野菜,而不再采榆钱,也就不再费事地挑榆钱了。
而挖野菜要数小英子最能干,她扎两根羊角辫,黑红脸儿,晶亮的黑眼珠,一看就是个厉害的小姑娘。她眼尖手快,每次都挖满满一大筐。
二憨总是挖得最少的,别人挖满了筐,他还挖不到半筐。有次他向小英子说:“你挖那么满,筐都盛不下了,给我点儿呗。”
小英子嘴一撇,不屑地说:“谁让你懒来呢,我才不帮懒汉呢!”
可有一次我们挖完菜往回走,她看我筐没满,就抓了两大把放在我筐里,说:“我就喜欢勤快的,不喜欢懒的。”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受人施舍,很不好意思。心思:二憨给她要,她不给;我没要,却给我,这是为什么?当听她说喜欢勤快的不喜欢懒的,心便释然了。
婆婆丁和苣荬菜虽然有点苦,可春天人上火,吃它们正好败火。婆婆丁、苣荬菜挖回来,摘好洗净,可以做面团,也可做菜粥,还可以蘸酱吃,虽苦苦的,可清新爽口,开胃健脾,是春天难得的一道野菜。
现在想想,那时农村的生活条件匮乏,孩子根本没什么好玩的。可也正是因为生活条件匮乏,孩子们能充分发挥智慧,就地取材,仍能玩得花样百出,不亦乐乎!各种游戏,让孩子不但动手动脚,而且开动脑筋,既锻炼了身体又开发了智力。而且捡粪、挖野菜还从小就培养了孩子热爱劳动的优秀品质,这是多好的活动啊。
日月如梭,白驹过隙,倏忽之间,已从懵懂孩童变成垂暮老人。岁月蹉跎,多少往事都随着岁月的沉淀而淡忘了消失了,可童年往事却如镌骨铭心一样,不但不会淡忘,而且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鲜明,是永远也抹不掉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