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霸凌,我就是那个被欺负了的怂货。从少年的你,到中年的我,我选择不原谅。

被霸凌的大多是我这样的怂货,被霸凌的陈念大多没有小北。但欺负我的人后来死了爹妈,是我童年里回忆起来最痛快的事。

看完《少年的你》后躺在床上发呆,想着想着,竟是彻夜未眠。

那些痛苦的回忆,一股脑地涌上心头。原本你也那么觉得,“孩子之间,多大点事啊”,可是当那些回忆再现,你无比确信的是,那些屈辱、难过、孤独的感觉,它们真实存在过。

后来那些你以为过不去的砍,过着过着,也就过去了。可它们到底是怎么过去的呢?

终于你明白,不是事变小了,而是你长大了。

这两年,可真难熬啊。

1997年,对我来说真是难熬的一年。那一年我小学5年级,在教室和琴房这两个最主要的生活场所,我被孤立了。

学校的音乐老师同时也是我的手风琴老师,我的几个同班同学,也是我在琴房的同学。

突然从某一天开始,我那些要好的伙伴们再也不理我了。

她们很久很久都不带我一起玩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每天都站在旁边看她们玩。

她们的皮筋越跳越短,直到实在不能跳了,我赶忙跑过去说:我有皮筋,你们带我一个的话,我们可以一起玩。

她们犹豫了一下说:我们人够了。

我想了想说:那没关系,你们先拿着玩吧,等下次玩的时候带我一个。

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她们拿着我的皮筋又继续开心地去玩了。

又过了很多天,我的皮筋也快磨烂了,她们依然没有要带我玩的意思,甚至似乎都已经忘记了那个皮筋是我的。

我每天在边上看着她们,等着她们带我,直到再也忍不住了,我走过去对她们说:皮筋是我的,你们带我一个,咱们一起玩,不带我,皮筋还我。我还洋洋得意地心想:这次非得带我不可了吧?

她们面面相觑了几秒钟,说:

是你的吗?(有人暗暗递了个“是”的眼色)

那我们不玩了。

然后她们就扬长而去。

其实我也不懂,为什么非要和她们玩呢?带着皮筋去找别人不好吗?

我反复在想,也许是对失去的朋友圈抱有不舍?又或许是想再三确认自己没有被“孤立”,想确认朋友们依然是善良的,确认自己依然是受欢迎的吧。

当你以成人的视角回看曾经,那些事情是那样的渺小,甚至还觉得有些可笑,但那些屈辱的、难过的、孤独的感觉,真实存在过。 

我永远忘不了在暗处的那一瞥

她说:关我什么事。

因为有几个同学同时也是琴房的同学,所以这种孤立延续到了琴房里。

琴房里的情况更加复杂了,因为还掺杂着不同年级的孩子。有一个很胖的6年级女孩,暂时叫她胖妹吧。

胖妹是琴房里最大的孩子,块头也最大,有了她的撑腰,欺负来的更猛烈了,竟然到了造谣中伤的程度。

也是那个时候我第一次明白,这世界上有的人不是因为性格差异,不是因为误会,也不是因为不懂事,他伤害你,是单纯的坏。

有一天,我的手风琴老师突然叫住我说:何*,我对你是有多不好?你需要在背后那样骂老师吗?

晴天霹雳,五雷轰顶,此话怎讲,从何而来啊?!

我扭头看到她们几个人说说笑笑地从走廊的另一头走过来,我愤怒极了,冲到她们面前大声质问:这是谁说的?!

胖妹带头说:我说的,怎么了?

“我说的,怎么了?”

“我说的!”

……

她们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全这么说起来。然后我就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琴房的。

当时我们正在为一个什么节日乐队排练,手风琴坐在乐队的最前排,我把脸埋在风箱里哭了。旁边的男生努努嘴小声跟胖妹说:喂,哭了。

我永远忘不了在暗处的那一瞥,她说:关我什么事。

老师的指挥棒找不到了,他每天都是拿一个劈掉的凳子腿在那指挥。《拉德斯基进行曲》,炸裂的节奏刚进行了三四个小节,那个凳子腿就冲着我飞了过来,一头打在我的谱架上,如果不是谱架,我的脸可能就开花了。

这是那个曾经无数次夸我有天赋的老师吗?到这里为止,我的世界里代表绝对公正和正义的形象,也崩塌了。

肖骁说:孩子的世界自有他们的江湖规矩。是啊,孩子的世界里,人多就是正义,这就是他们的江湖规矩。

千万不要小看孩子的仇恨。

这真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孤立。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久到我都快习惯了,久到胖妹都已经上初中了。

有一天,琴房里传来了一个消息:

胖妹家里出了车祸,爸爸当场死亡,妈妈重伤,有人说她头皮几乎被掀掉了。

世界曾有几秒的静止。

大家纷纷表达了悲痛,我可能也表达了吧,但天知道我那时候在想什么。

多年以后当我看到Arya Stark(权力的游戏)挥着她的Needle平静地念起那串死亡名单,之后再把他们一个个从名单里划掉,我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或者说是梦想中的自己。

我也曾在心里默念:还有四个。

其实在那些想法产生的当下,我也意识到了它们的可怕,我也试图劝诫自己:我们没有深仇大恨,不至于、不至于的!

但我控制不了自己恶念丛生的大脑。

很多年之后我也曾幻想,如果再见到当年的她们,我要不要去问一问,当年到底是为什么呢?

也许她们会说:多大点事啊,记到现在!多大点事啊,早忘了…

肖骁也说:孩子之间,多大点事啊?

可是,忽略了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来谈伤害的大小,可能是在耍流氓。

鼓励孩子“打回去”的本质,是鼓励ta“自己解决”

故事是以我离开了琴房、小学也毕业了作为结束的。

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跟我爸表达了,我学习跟不上,练琴会影响学习。在我们家那种“不上学你只能去死”、“考不上大学只能去放羊”的观念里,没有什么比学习更重要。几次三番之下,我爸终于同意了。

直到今天他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不肯练琴了。只有我自己知道。

后来我很少再弹琴了。我的琴被套在一个我妈找裁缝做的湖蓝色琴包里,然后再妥妥当当地塞进琴箱。

两个月前我回家,忽然心血来潮想搬出琴摆弄两下。

它落了一些灰,不过还亮晶晶的,声音也依旧清脆明亮,只是已经旧的发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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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你肯定觉得我很弱?

事实正好相反。

那时候我是全年级学习最好的孩子之一。我是以年级第一198分(满分200)小学毕业的,我不止一次听到老师在家长会后、家访的时候跟我爸说到我是什么“第一梯队”。我做了很久班长。

琴房里,我五年级开始学琴,算晚的,但很快就赶上了前面的孩子,老师不止一次地说起我的“天赋”。

我体育很差,但我橡皮筋跳的最好,从老一到老四再到老六,我最高可以跳到老八(头顶)。

但我为什么会被孤立呢?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

有点想知道,可是又有些怕知道。其实我有点希望当年的那些人,他们会不会出现在这篇文章的评论区,我甚至希望她们来告诉我,是因为我当年哪里做的不对,哪里不好。如果这样,这件事也许就真的可以结束了。

也许你会好奇,为什么宁可退学也不跟爸妈说呢?

因为我爸就是那种鼓励自己解决的家长。从小到大,面对我的告状,他总是一套说法:

“为什么人家都没欺负别人,就欺负你呢?

你肯定是也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呗?

有什么事情跟同学好好说!

快去吧!上学去吧!”

瞧,这就是我那宽容大度好脾气的老爸。所以从小我就得出结论:

跟爸妈说,没用。

所以“鼓励孩子打回去”这个行为,是有两个内核:

第一是认定孩子之间没什么大不了,第二是鼓励孩子自己解决。

所以我自己解决了。我既不能选择打回去,也没办法一个人孤立她们一群人,所以我选择逃避。

当我能力有限,解决不了的时候,逃避也是解决的一种啊,谁说逃避就不是解决呢?

但是逃避的后果是,直到今天我也没有办法放下这件事。

陈咏开说:孩子都说自己是受害者。

我同意他的观点。

时间稍稍倒回几年,回到1993或者1994年。我小学二、三年级。

我们班有个脑瘫患儿叫封晓晓(化名),他长得眼歪嘴斜,一眼就能看出和别的孩子不同。据说他是因为小时候发了一次高烧,烧坏了脑子。

我们是同一个小组。有一天放学后我们小组留下来打扫卫生。那时候是冬天,我们都穿着秋冬的厚校服。

封晓晓突然搞翻了洗拖把的桶,脏水溅了他一身。

哄闹了一两分钟之后,突然有个男生提议说,反正封晓晓的衣服回去也得洗了,咱们在他身上画个水墨画吧!

这个提议迅速得到了响应。然后大家就你一拖把我一拖把地,在封晓晓的身上“创作”起来。

封晓晓的脸,还是眼歪嘴斜的那个样子,他当时的眼神,那种很无辜,又不反抗的眼神,永远烙在了我的心里。

至于我自己有没有动手,我忘记了。是真的忘记了。我完全记不得后来关于封晓晓的一切,说来也真是奇怪。我模糊地记得后来她妈妈来了学校,说他的厚校服冬天怎么怎么难干,怎么怎么用暖气、吹风机弄了一夜,我记得他妈妈流着泪的样子…老师找了我们,可能也批评教育了我们,但清淡到我都不记得了。

至于封晓晓,我对他的所有记忆,就定格在那个下午,在那个不知所措的眼神。这个人在小学余下的日子里,在我的记忆里神秘消失了。

一个加害者的选择性遗忘吗?

话说回来,我为什么会加害他呢?先前,分明因为他的特殊情况,我作为主力班干部,还常常被老师告诉说要帮助他。先前,有一次封晓晓数学竟然考了96分,我到现在也记得当时的震惊,以及我发自内心拼命为他鼓过的掌。

然而加害就那样发生了,没什么理由,猝不及防。

你看,我也不是那么弱,我欺负起别人来,也是一样的嘴脸。

每一场冲突,都是人生中难得的课外教育,

比获得更好的,是懂得。

我依旧相信那些欺负我的孩子中的大多数,不是真的坏。我只能这样相信。因为只有这样相信了,我才能安慰说我自己也不是真的坏。

也许我们只是没有在合适的时间,懂得一些道理。

在这些冲突中,没有一个孩子学到了什么,没有一个孩子因为此事而成长,没有一个孩子增长了智慧。我没有,她们没有,封晓晓更没有。

这才是最遗憾的事。

每一场冲突,都是人生中难得的课外教育。

打过来也好,打回去也罢,也许从中确实也能获得些什么:快感、自信、威信…不过说来说去都是些皮肉发肤之上的获得。

比获得更好的,是懂得

加害者懂得了宽容、友爱,明白了每片树叶都是不同的,以任何的理由伤害别人都是不对的。

受害者懂得了沟通、原谅,明白了任何事情都是多面的,没有谁是完全的对也没有谁会完全的错。

然而道理,是不会在那个年纪无师自通的。

真希望我们在十几岁的年纪有机会懂得这些,然而我们没有。

可惜了。

作者:何仙姑/梦想型文字工作者

同名公众:仙姑有话

梦想在厕所读物的世界占据半壁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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