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殡那天,莫轻尘没有去。按理说,做为张老太爷的继女,她是应该去送他最后一程的。可是,想到母亲的死,想到张老太爷对她的种种,她决定,还是衷于自己的想法。只是,每每想到这整件事情背后,或许真的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她就不寒而栗。
那天,张佑兰也没有去。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做为女儿,回娘家奔丧是没人会阻止的。自从那日和母亲、二哥闭门而谈,回来后,她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不再张扬跋扈,而是整日闭门不出,一个人坐着发呆,失了魂儿似的。
算算时辰,应该结束仪式,入土为安了,有条不紊地点燃三柱香,对着事先摆好的香炉叩了三叩。她面沉如水,未有丝毫流泪的迹象。嘴里小声地念叨着什么,不知是求得父亲的原谅,还是倾诉自己的苦衷?
将三柱香仔细插好,她并未挪动半步,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看清烟徐徐各四周散去,逐渐消失不见。香燃尽,仔细清理了烟灰,收起香炉,一切就像未发生一样。
母亲说——张家败落了,你没有了依傍,以后在赵府一定要小心行事,坐牢大少奶奶的位子。她牢记在心,不敢再和赵子豪大喊大叫,不敢再去找莫轻尘的麻烦,就连对待下人的态度也温和了许多。
“小姐,小姐——”桃儿一叫喊嚷着冲进屋里。
张佑兰单手撑额,无精打采地问,“何事大呼小叫的?”
桃儿“啪”得一声关上门,神秘兮兮地说:“小姐,那院的刚传了大夫。”
“那院的”指的是莫轻尘。她们每人各有一个独立的小院居住,相互不打扰,也减少了生活的不便。平日无外人时,张佑兰从不叫莫轻尘的名字,免得给自己添堵。为了和桃儿能顺利沟通,知道对方说的是谁,她们就称莫轻尘为“那院的”。
“哦?她怎么了?”张佑兰总算稍稍打起了点精神。
“恐怕是肠胃不适,听说,早上吃饭时恶心想吐,适才吃了些糕点,又全吐了出来。厨房刘嫂说,前几日送去的饭菜都没怎么动,说是胃口不好。”桃儿将打听到的消息如实向张佑兰汇报。
“哦?这么说,我要是看看才是。”张佑兰站起身,整了整衣裳,“昨个儿刚买的蜜饯包一些给她,酸甜可口的,或许能开开胃。”
主仆二人来到莫轻尘的小院,听到屋内笑声一片。二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进得屋内,大夫正细细向苗儿交待着什么,赵子豪站在一旁乐呵呵地点着头。
“周大夫的话,都记清楚了吗?”赵子豪看向苗儿。
“都记清楚了,公子请放心。”苗儿笑着应道。
“郑勇,带周大夫去账房领赏。”
“是,周大夫请随我来。”
眼前的景象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张佑兰有些懵了。桃儿机灵,忙将带来的蜜饯交给苗儿,“苗儿姐姐,夫人听说莫夫人肠胃不适,特意送些爽口的蜜饯来,姐姐快收入。”赵子豪在场,桃儿不敢造次,恭恭敬敬的尊一声“莫夫人”,大家听着都欢喜。
“谢夫人。”苗儿笑着接过。
“姐姐,莫夫人好些了吗?大夫怎么说?”
“小姐没事,大夫说她有喜了,平素要吃些清淡的,过些时日许会好些。”看得出来苗儿心情特别好,笑容一直挂在嘴角,弯弯的孤度,煞是好看。
“有喜?有喜——”这喃喃细语出自张佑兰。令别人欢声笑语的消息,对她来说无疑像冬天里兜头一盆凉水浇在身上,只有冰冷刺骨的感觉。这怎么可能?她进门才几个月而已!这么快就有了身孕?自己呢,成亲都一年多了,却毫无动静!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桃儿怕张佑兰听到这个消息控制不住自己,大吵大闹地失了体统。忙拉过她,“夫人,莫夫人有喜了,我们快向她道喜吧。 对了,要先向大少爷道喜才是。”
牵着桃儿的手,张佑兰总算回过了神,她感激地看了桃儿一眼,跟着来到赵子豪跟前,“相公,给您道喜,恭喜大少爷,贺喜大少爷,我们赵家总算有后了。轻尘妹妹真是我们赵家的功臣呢!”心里酸涩不已,脸上却挂着硬挤出来的笑容,说了一串伪心的话。
张佑兰带头,桃儿、苗儿、送完大夫回来的郑勇,并其他侍伺的丫环仆人,纷纷向赵子豪道喜。赵大豪高兴不已,每人赏了一个月月钱,就连少夫人张佑兰都不例外!
“尘儿,听到了吗?你是我们赵家的功臣!我赵子豪终于有后了!哈哈哈!你可不许再挑食了,知道吗?养好身体,给我生个健康的孩子!”赵子豪将轻尘轻轻揽在怀里,点着她的鼻子说。
轻尘红着脸,点了点头。余光瞟见其他人都在看着他俩,愈发不好意思起来,抓着赵子豪的胳膊,往他怀里拱去,想将自己的羞涩藏起来。赵子豪拍着她的背,露出揶揄的笑。
这一幕看在不同人的眼里,自有不同的感受。苗儿、郑勇他们看着欣喜,这二位主子感情真好哇!张佑兰则看出了一腔怒火,她是故意做给自己看吗?是故意气我的吗?想要借她腹中的胎儿羞辱我吗?
想归想,却不能表现在脸上。暗暗掐了自己一的把,提醒自己千万要沉住气。努力扯出一个还算自然的笑容,尽可能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恭喜妹妹了,你才进门几个月就有了身孕,可见相公有多疼你!妹妹是有福之人,定能为相公添个大胖小子,为我们赵家开枝散叶!”
“谢夫人。”莫轻尘红着脸,冲她甜甜一笑。
一屋子人又围着轻尘和赵子豪说了些讨喜的话,赵子豪怕轻尘累着,把人全赶了出去,只自己留下来陪着她说说话。
出了屋子,卸下了脸上的面具,张佑兰气冲冲地回了自己的小院。桃儿慢腾腾地落在最后,见四周无人,拍了拍走在她前面的郑勇的肩膀,示意跟她一起向院中那棵一人都抱不过来的银杏树走去,两人在树后小声说着什么,末了,桃儿拿出一包东西塞给了郑勇,就匆匆跑出了院子。
有赵子豪守着轻尘,苗儿终于得空回厢房休息片刻,深秋的风有些冷,正准备伸手关窗的她,恰巧看到了院中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