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初见
季苏苏穿书了,穿成了一本书里的炮灰女配。
原主叫季瑛,是这本书的男主当朝太子宋闻璟的侧妃。
原书中,季瑛爱宋闻璟爱得死去活来,可是宋闻璟却对她满心厌恶,只因他是遭她算计才被迫娶她。
后来宋闻璟对女主苏晚晚一见钟情,并将苏晚晚带回东宫,将所有宠爱都给了她。
自此两人除暴恶,斗奸臣……上演了一番东宫绝世小甜剧。
而季瑛作为一个纯纯的炮灰,最后栽在了书中一个大反派手上,死的那叫一个惨。
抽筋扒皮,血溅三尺。
想想那个场景,季苏苏就毛骨悚然。
她本来就因自己会遭遇这样的结局而惶恐不安 ,她也知道这是原主的宿命她躲不过,但她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娘娘,娘娘!小顺子出事了,他和苏良娣身边的小太监打起来了,娘娘快去看看吧!”
近身宫女碧烟小跑进侧殿大门,“扑通”一下跪在季苏苏面前,焦急地说道。
该来的总会来的,季苏苏心叹。
苏良娣其实就是苏晚晚。
在原书中,季瑛因苏晚晚得宠心生嫉妒,想借太监吵架一事收拾苏晚晚。
可最后不仅被苏晚晚扇了两巴掌,还惹得宋闻璟对她更加厌恶。
季苏苏本想撒手不管,可是奈何小顺子是她殿里的管事太监,她不去,谁能救他?
而且东宫尚无太子妃,她身为侧妃,在宫中的地位仅次于太子,这事她肯定要管。
不然,岂不会失了她在东宫的威严,虽然因为常年失宠,她在宫中已经没有什么威严了。
季苏苏咬了咬牙,整了整衣衫,带着几个宫女匆匆赶去事发地内务府。
路上听碧烟说了事情的原委,原来是小顺子奉命去内务府领取季苏苏这个月新制的衣物和饰品。
不巧的是,内务府的人一时疏忽,将原本给季苏苏准备的一件极为精美的蜀锦披风错给了苏晚晚的太监小禄子。
小顺子眼尖,认出了那件披风,当即要求小禄子归还。
小禄子却不知这是侧妃的物件,且他平日里仗着苏晚晚受宠,也有些骄横,不肯归还,两人便争执起来。
季苏苏赶到时,内务府已经围了不少宫人。
见侧妃来了,众人全都恭敬地跪下行礼。
季苏苏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
她柳眉倒竖,眼神中透着一丝威严,朱唇轻启,缓缓开口道:
“为一小事吵成这样,成何体统。”
小顺子急忙上前,指着小禄子说道:
“侧妃娘娘,就是他,抢了您的披风还不归还。”
季苏苏暗自思忖,这件事确实是苏晚晚的太监做错了,所以也不能表现得太过和善。
季苏苏正想着随便骂几句算了,可就在这时,刚巧苏晚晚带着几个宫女赶了过来。
苏晚晚穿着淡粉色的衣衫,身姿婀娜,肌肤胜雪,一根粉嫩的丝带简单束起青丝,眼睛颇具神韵,整个人俏皮灵动。
季苏苏心叹,不愧是女主,就这俏皮劲,难怪宋闻璟会对她宠得没边。
苏晚晚在原书里性格直爽,不畏强权,面对宫中的勾心斗角和不公之事,总是会挺身而出,仗义执言。
本来她的人设是很讨喜的。
可她后来仗着太子宋闻璟的宠爱把东宫闹得“天翻地覆”。
什么因保护一个小太监狂扇太子侧妃,还有为了被欺负的宫女怒怼皇贵妃……
立意很好,但剧情无脑。
可没办法,虽然玛丽苏,但是包甜的。
苏晚晚微微福身后,便护在自己院的太监身前。
她之前就和这位侧妃有过几番争吵,所以一上来就调整好了战斗姿态。
一旁的季苏苏憋了半天,放下狠话:
“哼,苏良娣,你倒是教得好下人,连本宫的东西都敢抢。”
苏晚晚则是昂首叉腰,气势很足地回道:
“侧妃娘娘,这可不能怪我,是内务府的人给我的,您要是缺,再让他们做便是。”
两人又接着互怼了几句。
吵得差不多了,季苏苏便开始扶额装头痛,准备开溜。
可一旁的碧烟见自己主子都被气得头痛了,她一时护主心切,上前就和小禄子抢起那件蜀锦披风,嘴里还尖声叫道:
“这是我家娘娘的!你们抢人东西还有理了。”
两人很快扭打在了一起。
季苏苏顿感两眼一黑。
碧烟,现在可不是你表忠心的时候啊,季苏苏心道。
如果她记得不错,很快太子宋闻璟就会路过吧。
季苏苏下意识反应是上前拉架,完全没空顾及自己侧妃的威仪。
苏晚晚见状,以为季苏苏是要帮助她自己的宫女,也凑上前去。
四人你推我搡,场面愈加混乱。
突然,一声惊呼响起。
苏晚晚不知被谁推了一下,重重摔在地上。
见摔倒的人是苏晚晚,季苏苏眼前又一黑。
这下好了,原书自己被苏晚晚扇,宋闻璟都心疼苏晚晚的手是否打疼了。
如今苏晚晚摔倒在地,貌似还受伤了。
季苏苏欲哭无泪,这还不如让苏晚晚扇自己两巴掌的原剧情呢。
季苏苏刚想拉苏晚晚起来,便听见一道怒斥。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太子宋闻璟匆匆赶来。
季苏苏扑通一声跪在地下,所有人也都跟着跪下行礼。
宋闻璟急忙上前扶起苏晚晚,见她手掌擦破,裙摆也有些凌乱,眼中满是心疼。
“晚晚,你怎么样?可有伤到哪里?”
宋闻璟柔声问道,语调就像捏着嗓子发出来的。
苏晚晚扑进太子怀里,委屈地撒娇哭了起来,声音也娇滴滴的。
“殿下,侧妃娘娘她……他们欺负我。”
季苏苏一边在心里吐槽这两个死夹子,一边跪在地上请罪。
“请殿下恕罪,臣妾是来拉架的,不是故意让良娣摔倒的,求殿下明鉴。”
宋闻璟眉头紧皱,只是嫌恶地瞟了一眼季苏苏,立马又柔情地看向苏晚晚,嘴里冷声责备道:
“季瑛,你身为侧妃,竟如此不知分寸……”
“本王瞧瞧这是怎么回事。”
闻声,远处走来两人。
一人身姿挺拔,身着一袭玄色锦袍,腰间束着一条黑色玉带,低调而奢华,自带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而另一人则是一身蓝色官服,他身材修长,气质儒雅,面庞白皙如玉,嘴角挂着一抹浅笑,温润又疏离。
宋闻璟看到两人过来,稍微收敛了一下情绪。
“皇叔,沈大人,让你们见笑了。本是宫中琐事,不想惊扰了你们。”
季苏苏闻声抬头,打量着眼前两人。
太子的皇叔,想必穿锦袍的就是晋王了。
他觊觎皇位已久,是个野心勃勃的人物。
原书中太子宋闻璟为皇帝宠妃所生,且因皇后无所出,被立为嫡子。
他自幼被养在皇宫中,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所以性格温和,没有心计。
但这也让晋王有机可乘,逐渐在朝中发展势力。
至于晋王旁边的,宋闻璟叫他沈大人,无疑就是沈卿风了。
季苏苏一抬头就对上了沈卿风的眸子,见他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自己,季苏苏突然一阵战栗,马上别开眼睛。
原书中,沈卿风官居丞相,位高权重,是晋王党羽。
他表面上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实则内心狠戾毒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无妨,只是这东宫之中,还是要安宁些才好,切莫让这些琐事坏了名声,扰了圣心。”
晋王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皇叔教训的是。”宋闻璟恭敬地回道。
晋王微微挑眉,神色略显慵懒。
“今日之事也说得差不多了,本王便不多留,先行回府了。”
说罢,他一甩衣摆,作势要走。
沈卿风也跟在晋王后面,准备离开。
季苏苏虽低着头,但眼睛一直往沈卿风身上瞄,发现他不知何时弯下了腰,赶紧又低下了头。
沈卿风弯腰捡起脚边的一支珠钗,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面前的季苏苏,只见她发髻有些松散,似乎少了些什么。
他缓缓走到季苏苏面前,脚步沉稳,接着便将珠钗递出,声音温润如玉:
“娘娘,这可是您的珠钗?”
季苏苏愣了一下,抬头便与一双黑眸对上。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发现自己的珠钗确实不见了。
季苏苏轻声回道:“多谢大人。”
然后捧上双手,作势要接过珠钗。
沈卿风见那双手白皙纤细,张开的手中,右手掌心一颗红痣醒目异常。
一时间,沈卿风眸中满是震惊。
但他很快收敛神色,将珠钗轻轻地放在季苏苏的掌心。
“举手之劳,娘娘不必客气。”
沈卿风的声音清沉如山间清泉流过,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只是那笑不触及眼底。
他的目光在季苏苏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后转身离去,继续跟在晋王身后。
看着沈卿风离去的背影,季苏苏回味着他最后的眼神,身体又一阵战栗。
季苏苏看向自己握着珠钗的右手,手掌中一颗红痣格外醒目。
她心下一惊。
他都看到了……
他看到了这颗痣,说明她离死不远了。
(二)生辰宴
“你再说一遍?”
沈卿风声音低沉,极力压抑着内心波澜。
“大人,您记得不错,属下确实和您说过,前朝景王最小的女儿右手掌心中有一颗红痣。”
“属下已多次确认,这消息千真万确,那季瑛,很有可能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景王之女。”
暗卫凌风单膝跪地,语气坚定地说道,他一身黑衣融入周围的阴影,只露出一双眼睛。
沈卿风坐在相府书房的檀木椅上,烛光摇曳,将他的身影映在雕花的墙壁上,显得有些阴晴不定。
他把玩着手中折扇,扯出一抹冷笑,眼神冰冷刺骨,阴戾之气从中透出。
“季瑛,你可知错!”
宋闻璟坐在主位上,冷冷地看着季苏苏,他身旁坐着一脸得意的苏晚晚。
季苏苏跪在大殿中央,抬头欲辩驳什么,但看到宋闻璟那冰冷的眼神,仿佛有一把刀封住了她的喉咙。
她深知,此刻无论她说什么,在这个心里只有苏晚晚的太子眼中,都是狡辩。
“从今日起,削减你殿中的月例,所有伺候之人也减半,你好自为之,若再惹事,本宫绝不留情。”
宋闻璟言罢,便带着苏晚晚出了大殿.。
只剩季苏苏一人跪在地上,目送着他俩伉俪情深的背影渐渐离去。
季苏苏瘫坐在地,以前磕两人CP时,她哈哈大笑,现在代入一下她炮灰的身份,她欲哭无泪。
果然只有身临其境才能感同身受。
以前她就觉得原主季瑛这个炮灰女配挺惨的,但仅仅是觉得,如今才是真的感同身受了。
这姐在全书中拢共也没出现几次,次次都是躺着中枪。
就因为男主爱女主,所以她一个明正言顺的侧妃干不过从路边捡来的小白花。
就因为她爱男主角,所以她躲不过死在大反派手上的宿命。
季苏苏伸出右手凝视自己掌心的红痣。
本来,原主季瑛身为太子侧妃,不应与沈卿风这个丞相有什么瓜葛。
可是,沈卿风不只是当朝丞相。
他其实出生于前朝一个权臣之家,可前朝覆灭,他的家族在一夜之间被灭门,全族只有他幸免于难。
他隐藏身份进入当朝官场,一步步爬上丞相之位。勾结晋王也只是为了利用其在朝中的势力,他的终极目标,是为了复国。
而季瑛,则是他复国的一枚棋子。
在原书中,季瑛的身世是前朝郡主。
本来季瑛只是个郡主,也不是皇子或皇孙,对沈卿风的复国大计没有任何用途。
可就怪她那糊涂老爹,也就是前朝的景王,他曾在一座山中藏了一批军火,数量大到足以颠覆整个王朝。
沈卿风知晓只有景王家眷才能找到军火藏匿点后,便疯狂寻找前朝所有的郡主世子。
而景王所有家眷均被灭口,唯有其最小的女儿下落不明,查无所查。
曾有前朝旧部中的暗探称,此女右手掌心有一颗红痣。
沈卿风依此苦寻多年无果,直到遇到季瑛。
“娘娘,今日贵妃娘娘生辰宴,您想梳什么发髻呀?”
宫女碧烟望着镜中季苏苏未施粉黛却素净出尘的面容,轻声问道。
“梳个寻常发髻便是,今日不宜张扬。”
季苏苏吩咐道。
碧烟领命,手中梳子轻滑过季苏苏一头柔顺的黑发,不一会儿,一个如意髻便梳好了。
“娘娘,可要佩戴这翡翠簪子?与这如意髻甚是相配。”
碧烟拿出一对精致的翡翠簪子,这是皇贵妃,也就是太子生母所赠,意义非凡。
季苏苏摇了摇头,拿出之前被沈卿风捡到的珠钗,递给碧烟。
“就戴这个。”
待一切收拾妥当,季苏苏乘轿前往皇贵妃的生辰宴。
到了贵妃宫门前,季苏苏一下轿,就瞧见宋闻璟携苏晚晚走在前面。
宴会上,歌舞升平,众妃嫔和命妇们言笑晏晏,纷纷向皇贵妃献上贺礼。
季苏苏也走到皇贵妃面前,微微福身。
“臣妾恭祝母妃生辰吉祥,福寿安康。这是臣妾亲手绣的一幅牡丹图,愿母妃似这牡丹一般,艳冠群芳。”
皇贵妃笑着接过:
“你这孩子,何必亲自动手呢,难为你如此用心了。”
她轻轻抚摸着绣图,眼中满是欢喜,伸手将季苏苏拉到身边。
“侧妃,你就在这陪着本宫坐,和本宫说说话。”
季苏苏温婉地笑着,轻移在皇贵妃身旁坐下。
两人交谈之际,一个宫女匆匆赶来,神色慌张地禀告:
“贵妃娘娘,不好了,刘嬷嬷和苏良娣在外殿吵起来了。”
皇贵妃脸色骤变,眼中满是盛怒,起身往外殿赶去。
季苏苏紧紧跟上。
一众人赶到时,便见苏晚晚和一个嬷嬷在外殿偏门大声争吵。
这苏晚晚准是又在为哪个宫女太监打抱不平呢。
只是外殿里有皇上和许多王公大臣,苏晚晚在此时闹事,定会扫了皇贵妃的颜面。
见到皇贵妃来了,争吵的两人立即跪下磕头请罪。
“贵妃娘娘,苏良娣以下犯上,扰乱宫规,老奴不过是按例惩处犯错的宫女,她却百般阻拦,还辱骂老奴。”
那嬷嬷哭诉道。
见嬷嬷颠倒黑白,苏晚晚气得胸脯起伏,辩解道:
“你这嬷嬷,分明是故意刁难那小宫女。”
说完后苏晚晚立即朝皇贵妃叩首,说道:“请贵妃娘娘明鉴,那小宫女只是不小心犯了点小错,这嬷嬷却要重重惩罚,实非公允。”
皇贵妃本就因苏晚晚出身低微对她怀有偏见,此时更是直接斥责道:
“苏良娣,你怎的总是如此冲动?本宫的生辰宴都被你搅得不得安宁。刘嬷嬷做事一向有分寸,惩处宫女也是为了维护宫规。”
苏晚晚直起身子继续争辩:
“如此不公,臣妾不可能坐视不管!”
见苏晚晚态度如此强硬,皇贵妃气的脸色铁青,眸中怒火中烧。
季苏苏在一旁看着,为苏晚晚捏了无数把汗。
她忍不住上前一步,为苏晚晚求情。
“母妃,苏良娣也是心地善良,见不得弱者受委屈。或许刘嬷嬷并无恶意,而苏良娣也关心则乱。”
“今日是母妃生辰,不宜动怒,何不将此事暂议,莫要坏了这喜庆的氛围。”
听了季苏苏的话,皇贵妃才稍缓神色,沉吟片刻:
“罢了,看在侧妃的面子上,此事暂议。”
可苏晚晚依然不肯罢休,磕头请求道:
“娘娘,臣妾请您赦免这宫女,她本就无辜,请娘娘开恩还她清白。”
皇贵妃见状,眉头又皱了起来,眼中火气瞬间又被点燃。
季苏苏在一旁差点伸手扶额,顿感无力。
真是白替这苏晚晚说情了,皇贵妃不想在此时生事,这么明显的意图她都看不出来,还一直往火坑里跳,拉都拉不住。
季苏苏正焦急地想着怎么救她,这时宋闻璟一众人匆匆赶到。
“儿臣听闻苏良娣在此冲撞母妃,特来向母妃请罪,请母妃开恩饶过她这一回吧!儿臣回宫后必会好好管教她。”
皇贵妃一见太子,神色便稍有缓和,厉声道:
“还不速速将她带走。”
太子再次向皇贵妃行礼:
“多谢母妃开恩,儿臣这就带她回去好好教导。只是既然那宫女无罪,儿臣斗胆请母妃再次开恩赦免了她。”
听到太子如此说,皇贵妃微微颔首。
“既然太子求情,那这次就不追究了。刘嬷嬷,将那宫女的惩罚免了。”
语罢,宋闻璟和苏晚晚一齐向皇贵妃谢恩。
一旁的季苏苏眉头紧皱,瞠目结舌地愣在原地。
就这?搞了半天,小丑竟是自己。
话说回来,苏晚晚有宋闻璟护着,哪需要她出手相助,自己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季苏苏正自嘲着,突然对上一双清眸,是沈卿风。
沈卿风站在太子身边,依旧一副温润如玉公子面。
他此刻正静静地看着季苏苏,眼神温和但深邃,让人琢磨不透。
季苏苏的心猛地一颤。
(三)棋子
争吵一事罢了,众人各归其位,继续饮酒欢宴。
季苏苏在皇贵妃身边喝了几杯酒后,就声称有些不胜酒力,想出去透透气。
皇贵妃点头应允,季苏苏便起身缓缓走出内殿。
外面的空气清新凉爽,季苏苏深吸一口气。
她来到一处僻静的六角亭,见四下无人,便惬意地往亭中木凳上一坐。
随后从衣袖中拿出刚刚从宴会上顺来的糕点,往嘴里一顿猛塞。
只能看不能吃太难受了。
“侧妃娘娘好雅兴,竟在此处独自品尝美食。”
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季苏苏循声一看,只见沈卿风好整以暇地站在自己身后。
他的衣袂随风轻轻飘动,眼眸暗如寒星,嘴角噙着笑,手中的玉骨折扇轻敲掌心。
见一个大活人突然出现在身后,季苏苏吓得将口中还没嚼碎的糕点猛地往下咽,不料一下被噎着了。
季苏苏涨红了脸,弯着腰猛捶胸口,试图把噎在喉咙里的糕点吞下去。
沈卿风也发觉季苏苏被噎着了,他从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小水壶,递给她。
季苏苏赶忙拿过水壶,喝了几口,将糕点咽了下去。
她咽完嘴里的东西,才渐渐缓了过来。
一抬眼便见沈卿风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像在看一个傻子。
季苏苏尴尬得脚趾抠地。
只可惜她不是苏晚晚,沈卿风也不是宋闻璟。
如果苏晚晚偷吃糕点被宋闻璟看到,宋闻璟定要感叹:
天哪,未曾想世间竟有这般不拘小节、天真烂漫的女子。
苏晚晚是真烂漫,而季苏苏只想变成烂泥,然后找个地缝渗进去。
“多谢沈大人相助。”
季苏苏起身行礼,垂眸说道。
沈卿风轻笑一声,揶揄道:
“娘娘何必多礼,微臣可不想您因为臣出什么事,那臣的罪过可就大了。”
季苏苏欠了欠身,伸手将水壶递给沈卿风,发觉自己用的是右手,她又赶紧换成左手。
“还是要多谢大人,没什么事妾身就告辞了。”
但她刚想离开,就被沈卿风拦住。
“娘娘,臣心底有一事不明,斗胆恳请娘娘解惑。”
沈卿风语速不紧不慢:“臣无意中见到娘娘手掌中有一颗红痣,而臣有一位故人手中亦有此痣,不知娘娘能否和臣讲讲,您手中的红痣?”
言罢,他目光紧紧盯着季苏苏的眼睛,似乎不想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对面的季苏苏完全愣住。
不是,这么直白地切入主题吗?
迎着沈卿风的目光,季苏苏紧张得声音颤抖:“呃……这红痣是我出生就有的。”
“不想天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沈卿风说着,轻扬嘴角,好像真的在赞叹一件巧合的事。
“呵……世上之事无奇不有……”
季苏苏强扯出笑容,附和道。
见季苏苏面色惨白,沈卿风那温润的笑意如轻烟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冰冷阴鸷的眼神。
他缓缓说道:“臣听闻,前朝晋王,有一个女儿,右手中也有同娘娘一般的红痣。”
季苏苏心跳漏了一拍,嘴比脑子快,说道:
“这……这只是巧合。”
“是吗?”
沈卿风扯出一抹冷笑,眸中透着狠辣与算计,令人毛骨悚然。
季苏苏害怕得连连后退,声音控制不住颤抖:“是……是啊。”
见季苏苏如此害怕,沈卿风的眼角又攀上一抹笑容,带着些许玩味。
“既然是巧合,娘娘为何如此害怕?”
“我……我……”
季苏苏支支吾吾说不上缘由。
“娘娘别怕,是不是巧合都无妨,只是微臣想和娘娘做一笔交易。”
季苏苏眼见着沈卿风又换上了如沐春风的笑容,温和得和刚刚判若两人。
季苏苏张口结舌,就冲这人神色变幻之速,他应该去登台唱戏,而不是在这里搞权谋。
原书中他在得知原主季瑛就是晋王之女后,先是故意接近,进行引诱,想套得季瑛口中军火的秘密。
只是季瑛心中只有太子宋闻璟,怕泄露了这个秘密会威胁到他,所以她坚决不承认自己的身世。
沈卿风见引诱攻心不成便威胁,威胁也不成就将其陷害入狱进行严刑拷打。
最后,季瑛受不住酷刑全都说了出来,可沈卿风也没有饶过她,直接将她抹了脖子。
其实季苏苏心知肚明,沈卿风想做的交易便是,她告诉沈卿风军火机密,而沈卿风帮她除去苏晚晚。
彼时,面对沈卿风的引诱,原主季瑛果断回绝。也正因如此,她招致了沈卿风更为阴狠毒辣的报复与威胁。
如今,季苏苏虽已不再是那个对太子痴情的季瑛,但她深知,若现在答应了沈卿风将机密说出,反而会死得更快。
因为这样一来,她不仅成了一颗废子,而且还是一颗忠心于太子的废子,如果不杀,迟早会成祸患。
季苏苏心生无奈,真可笑啊,说与不说,都是死。
于她而言,为今之计,唯有先死守秘密。
“听闻侧妃娘娘对太子殿下钟情至深。”
沈卿风目光如炬般紧锁着她,似要将她看穿。
“大人都说是传闻了,怎不知传闻大多都不可信。”
季苏苏微微扬起下巴,反驳道。
“哦?莫非娘娘对太子并无爱慕之情。”
沈卿风眼中闪过一丝兴味,话语中带有明显的试探意味。
“我心属何人,与大人何干?”
季苏苏眼中满是防备,后背挺得比直,骨子里透着傲气。
闻言,沈卿风突然嗤笑一声,冷声道:
“不论娘娘心属何人,如若您肯告诉微臣景王私藏的军火所在……我便助娘娘除去如今在殿下身边倍受宠爱的苏良娣,让娘娘在东宫再无阻碍。”
“沈大人莫要胡言,妾身不知大人在说什么。”
季苏苏咬了咬嘴唇,强装镇定地说道。
“娘娘心里清楚微臣在说什么。”沈卿风边说边踱步至季苏苏身边,突然向她伸出手。
季苏苏猛地往后一缩,但没有躲过沈卿风伸过来的手。
沈卿风取下了季苏苏头上一根发簪,那簪子正是上次他替季苏苏所拾。
他将珠簪收入袖中,深深看了季苏苏一眼,声音瞬间温和:
“以此为约,娘娘,您想好了,便来找臣取这发簪。”
“娘娘,后会有期。”
沈卿风转身离去,衣袂飘起,消失在黑夜中。
(四)入局
自皇贵妃生辰宴罢,季苏苏在东宫的日子安宁了不少。
虽然宋闻璟对她这个侧妃依然厌恶,但苏晚晚却因上次的事对她态度大转。
苏晚晚本就心思单纯,不记仇,虽然她还是爱到处打抱不平。
什么改善下人伙食,设立义庄,施粥济民……
其中有不少事要经季苏苏这个侧妃的准许,但季苏苏觉得反正这些都是好事,便都应了她,就当积德行善了。
此后苏晚晚便姐姐长,姐姐短的叫了起来,一粥一饭,一衣一舍中,两人关系越发亲昵起来。
不似宫内的祥和宁静,此时的朝堂则是波诡云谲。
太子宋闻璟已经察觉到晋王野心,两党势力在朝中分庭抗礼,看似平静的朝堂实则暗流涌动。
季苏苏知晓,太子和晋王之争背后,必是沈卿风在做局。
当太子和晋王两败俱伤时,他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借机利用自己的势力控制局面。
正值入冬,霜华降,寒枝映雪。
季苏苏静静地坐在梅林间的石凳上,面前的茶盏中升起袅袅热气。
远处的雪地上传来欢声笑语,是苏晚晚在和宫女们打闹嬉笑。
她穿着大红色的斗篷,身形就像一只灵动的小鹿,手中团着雪球,朝着宫女们扔去。
宫女们笑着躲避,也时不时地反击。
见这生动的一幕,季苏苏嘴角泛起一抹浅笑,拿过茶盏轻抿一口,视线触及不远处的宫墙。
那墙修的高耸入云,隔开了两方天地,红墙白雪,尽显庄重肃穆。
与林中的欢乐格格不入。
季苏苏心有所触,静静地注视着前方,思绪飘远,都没有注意到向她靠近的苏晚晚。
“姐姐,你在瞧什么呢?莫要再坐着啦,快来与我们一道玩耍呀!”
苏晚晚携着一身雪花,声音仿若银铃般清脆悦耳,伸手扯着季苏苏的衣袖。
季苏苏轻声道:“我有些乏累了,你们去玩吧,莫要管我。”
见季苏苏神色黯然,苏晚晚轻蹙眉头,眼中满是担忧:“姐姐可是有心事?若是不嫌弃,可否说与妹妹听听呢?”
苏晚晚笑容甜美,恰似林中盛开的繁花。
季苏苏苦涩一笑,眼中尽是无奈。
她拉过季苏苏的手,缓缓说道:“好妹妹,姐姐求你,替我向殿下求求情,让他休了我吧。”
苏晚晚听闻此言,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形一个踉跄。
“姐姐……可是妹妹做错了什么,为何……”
苏晚晚一下跪在季苏苏面前,眼中噙满泪水。
“在这宫中,我好不容易有姐姐这般的好姐妹,如今姐姐难道要弃我而去?”
闻言,季苏苏的眼眶也不禁红了。
她赶忙扶起苏晚晚,将其轻拥入怀,其实她心里也不舍。
季苏苏原觉得,苏晚晚不谙世事,只是靠着女主光环,然后像个圣母一样,到处给自己也给别人找各种麻烦,惹怒皇贵妃,惹怒那些权贵之人……
她明明出身卑微,却总是要做超过自己能力的事,这根本不是这世道的生存法则。
可是,当季苏苏看见苏晚晚天还没亮就去膳棚施粥,去济慈院照顾孤老,去义庄帮忙赶制抑疾之药……她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圣母。
但就像苏晚晚这样鲜活灵动的女子,也要一世困于深宫。
谁都逃不过宿命。
季苏苏不离开这里,太子侧妃的身份会捆绑她一辈子,只要她是侧妃,她就不能消除沈卿风对她的敌意,她也迟早会死在沈卿风手上。
想要活下去,必要先出宫,寻找其他庇护。
“妹妹,你也不愿与其他女子共侍一夫吧?望妹妹替我向殿下求情,放我出宫。”
“那姐姐对殿下……”苏晚晚泪眼朦胧地望着季苏苏说道。
“他从未爱过我,我亦该放下了。”季苏苏眼中满是决绝。
大雪时节,天地间一片银白,季苏苏着一身素服,跪在偏殿阶下,聆听宫中公公宣读圣上旨意。
季苏苏知道,不管什么事,只要是苏晚晚开口,宋闻璟一定会答应的,况且还是休侧妃这种好事。
季苏苏将侧妃印玺交还后,便坐上了出宫的马车。
车马辚辚而行,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车辙,渐渐驶离高耸的宫门。
入宫之时,八抬大轿多热闹,红妆映雪。
离宫之际,马车缓行声萧萧,素服沾霜。
马车缓缓驶入城中,越往内城而去,人潮便渐渐多了起来。
虽说此时是极寒的冬日,可繁华的都城仿若丝毫不受严寒所侵,依旧热闹非凡。
“小姐,前方有人拦路,说是想求见小姐。”车外的随从掀开车帘,向季苏苏请示道。
季苏苏下了马车,一瞬间寒气从四面八方袭来,直往骨子里钻。
她拢了拢衣袖,望见前方一辆玄色马车前站的人,是沈卿风。
季苏苏皱了皱眉,不出所料,他果然来了。
“季姑娘,别来无恙。”
沈卿风行至季苏苏身前,拱手行礼,语气温和,眸中带笑。
他的发丝上落了些许雪花,却丝毫未损他那出众的气质,反而多了几分清冷的韵味。
季苏苏微微福身回礼,率先问道:“沈大人拦下臣女的马车,所谓何事?”
沈卿风从袖中取出一根发簪,对眼前之人言道:“姑娘可还记得这珠簪,贵妃娘娘生辰宴那日,我与姑娘商谈之事,不知姑娘可曾忘记。”
季苏苏柳眉一蹙,神色决绝道:
“现今臣女被殿下所休,已非皇家之人,臣女不愿再卷入你们的朝堂纷争。”
闻言,沈卿风冷笑一声,眼中阴鸷异常。
“季姑娘真是天真。”
“你可知,我若想,随时可揭穿你的身世,彼时,姑娘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季苏苏虽早料到会被沈卿风威胁,可当这阴戾之语传入耳中时,仍禁不住身躯一颤。
她紧紧攥起拳头,虽然害怕但也气势不减:
“我季家也是名门望族,我好歹是季府二小姐,岂是你能随意拿捏之人……”
季苏苏话音未落,忽闻周遭一阵惊呼之声。
她转身一看,一群持刀之人向他们涌来,沿街行人尖叫着向四周疯狂逃窜。
这群人是冲着沈卿风来的。
见利剑袭来,沈卿风眼神一凛,将季苏苏拉到身后,拔剑迎敌。
他的侍从也与刺客打斗起来,双方刀剑相交,一时间,街道上乱作一团。
躲在马车后的季苏苏心跳如鼓,慌乱中瞥见,远处楼阁上竟有人搭箭拉弓,箭头直指沈卿风。
季苏苏来不及思索,猛地朝着他飞身扑去。
箭矢如电,破声射出。
千钧一发之际,季苏苏护在了沈卿风身前。
那箭深深刺入她的肩胛,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衣衫。
见到这一幕,沈卿风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震惊。
他手中动作不禁慢了一瞬,手臂上被人乘机划了一道伤口。
移时,打斗声渐渐平息,鲜血染红白雪,街上一片狼藉。
沈卿风赶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季苏苏。
此时,季苏苏的脸色惨白如纸,汗珠从额间滚落,嘴唇被紧咬得几乎渗血。
沈卿风小心将她抱起。
“你为何要如此?”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季苏苏倒吸一口气,强忍着剧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艰难挤出,声音颤抖绵弱。
“或许,大人不知,小女子仰慕大人已久……”
季苏苏缓缓闭上眼睛。
此刻为沈卿风挡的这一剑,不失为一个良机。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若能借此博得沈卿风信任,往后的路便能多几分保障。
(五)春画
春分时节,万物蛰伏,嫩蕊初萌。
自季苏苏受箭伤,已过去三月有余,如今终于大病初愈。
暖阳如金,轻泄于季府的林园庭院,为其镀上一层金色。
今日,是季府一年一度的入春仪式“春分宴”。
沿着梅林小径前行,便能看到林中一处空地中间放着桌椅,桌上摆满了时蔬餐盘,茶盅酒盏。
季府上下都围坐于桌边,一家人相互交谈,祝福祈愿。
虽然寒冬已过,但梅香仍在,萦绕四周。
席上,季母拉过季苏苏的手,轻轻拍了拍,眼中满是疼惜道:
“瑛儿,你这次大伤可把娘吓坏了。如今可算是痊愈了,真是上天庇佑。”
季苏苏乖巧地靠在季母肩上,轻声!说道:
“娘,是女儿让您担心了,女儿福大命大,这才又能在娘身边尽孝。”
季母微微点头,眼中却闪过一丝忧虑。
一旁的季父饮完一杯酒,也凑了过来,说道:
“孩子,爹娘知道你受了很多苦,如今你回了家,我们就想你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
季母点点头,抚了抚季苏苏的头发,接着说道:
“你也不小了,娘和你爹都寻思着,得给你重新找个好归宿。”
“咱们已经挑了几家,都是品行端正、才学出众的青年儿郎,你去见见,要是有合你心意的,那便最好了。”
“娘,女儿都听您的。”
季父和季母的这份心,季苏苏怎么都不忍拒绝。
从她回季府的第一天,就感受到了,这是一个温暖的家。
原主季瑛自八岁入季家,便一直被季氏夫妻视如己出。
在朝中,季父官居上品,仕途顺遂。在家中,夫妻两人恩爱不疑,举案齐眉。
在这样的环境下,季瑛长成了才情出众、温婉可人的世家贵女。
后来她说她想嫁入东宫,季父便上书请旨赐婚。
如今季苏苏离宫,季父与季母得知后,也没有太多责怪。
季母说:“那时便劝你,一入宫门深似海。罢了,如今离宫了倒也好。”
季父说:“如今回来,莫要再想那些过往,往后的日子,爹娘只盼你平安喜乐。”
或许,季瑛不是书中一个炮灰女配,那她就不会一世凄惨,枉死黄泉。
又或许,这不是必死的局,她亦可以安稳舒心地过一辈子。
飞花时节,春色迷人眼,是都城中才子佳人定缘佳期。
季苏苏虽嫁过太子,但她在宫中言行从无过错,与太子是和离,外传二人是感情不和。
季家乃名门望族,季苏苏也有温婉贤淑之名,且备受季家珍视,上门求娶者不绝如缕。
在季父季母的安排下,季苏苏在半旬之内已赴多场寻缘之会。
其会面之所或为碧波之上的雅致画舫,或于庭园之中的翠荫回廊,有时则于香火缭绕的清幽禅院。
今日所至,是都城一座名盛茶楼。
季苏苏走进茶楼,楼内大堂十分热闹,众多茶客们在一起高谈阔论。
她移步上了二楼,来到一间雅间,房间布置精巧。
透过半掩的窗户,能看到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随从与丫鬟皆已悄然退下,四周静谧。
季苏苏绕过绣满竹兰的屏风,一张檀木桌映入眼帘,桌上摆着精致的茶具,茶香袅袅。
看清桌后之人,季苏苏脚步一顿。
沈卿风!他为何会在此处?
只是一瞬,季苏苏心中恍然,沈卿风早过适婚之龄,并且尚未娶亲,他出现在这倒也合理。
沈卿风原本把玩着手中茶盏,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
见季苏苏出现,他一点都不意外,缓缓站起身来,行至季苏苏跟前,欠身行礼:
“季姑娘,多日不见,身体可否康复?”
“多谢大人关心,臣女身体已大好,只是大人今日这是……为何在此?”
季苏苏回礼,垂眸问道。
“应令尊季大人之邀,特来与姑娘相见。”沈卿风勾起一抹浅笑,答道。
“大人居然会应邀前来,太看得起臣女了。”季苏苏淡然回道。
“季姑娘相貌出众,举止端庄,实乃不可多得的佳人。沈某今日能得见姑娘,实属有幸。”沈卿风继续客套道。
季苏苏不想和沈卿风扯太多,这里只有他们二人,难保沈卿风不会对她做什么。
“大人谬赞,我知大人之意,你是为了那机密而来。”季苏苏一双清眸直视沈卿风说道:
“臣女还是那句话,我根本不知大人说的是什么,请大人不要再纠缠于我……”
沈卿风平眉轻挑,眼见面前的女子明明对他有惧意,眼神中却透着几分无畏。
几月前以命相护,如今却满眼疏离。
沈卿风薄唇微抿,心中泛起一丝异样。
他瞬时嘴角上扬,笑得发邪,眼中明暗不定,动身一步一步朝季苏苏逼近。
“季姑娘,此言差矣。”
季苏苏下意识退后,一步步被沈卿风逼至窗前。
“季姑娘生的花容月貌,任哪个男子见了,都会动心不已。”
沈卿风的目光在季苏苏的脸上肆意游走,眼中的挑逗之意浓烈。
“季姑娘,上次你为我挡箭,你说,你倾慕于我,呵……”
沈卿风微微俯身,伸手挑起季苏苏的一缕发丝,绕在指尖把玩。
“女子若真心喜欢一个男子,会将自己的身心都交予他。姑娘你呢?”
沈卿风邪魅地笑着,声音低沉沙哑,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季苏苏的眼睛,试探之意明显。
季苏苏的脸霎时涨的通红,胸脯剧烈起伏,嗔怒道:“臣女虽倾心于大人,却也并非如此随便之人,请沈大人自重!”
季苏苏的声音因羞愤而微微颤抖,她咬了咬下唇,匆匆别过脸,目光慌乱地投向窗外。
见季苏苏脸红至耳根,沈卿风嗤笑一声,气息拂过她的脖颈。
他抬手从袖子中拿出一支珠钗,将其簪在季苏苏头上。
低头看去,见她已转过头来,眼角泛红地望着他,眸中含情,睫毛轻颤,样子柔弱宛如一只受惊的小雀。
季苏苏柔声开口,轻唤了一声:“大人。”
随后她纤指轻抬,指向身后的窗外:“你看。”
目及之处,雕花的木窗半掩着,如同一个精致的画框,从他们这个角度往下看,正好能看到一对老夫妻入画。
他们坐在街头的石凳上,老妇人手中拿着针线,专注地缝补着一件旧衣裳。
一旁的老阿公则拿着一把蒲扇,轻摇着扇风,一下一下,不紧不慢。
两人虽已面生褶皱,发丝斑白,但其相视含笑、执手相偎,仿若人间至美画卷。
“一人真心喜欢另一人,是时刻将其牵挂于心,是一晨一晚,一粥一饭,相伴直至白头。”
季苏苏的眼神变得柔和,接着道:“沈大人,这世间,就没有你为之牵挂之人?”
季苏苏轻柔似水的声音入耳,沈卿风一怔,心中泛起涟漪。
他的神情突然变得黯淡,眼中没了防备,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哀伤,不禁脱口而出:“牵挂之人……早已离我而去。”
闻言,季苏苏发觉自己说错了话。
沈卿风年幼之时,最亲之人便全都离他而去,只留他在这世上孑然一身,满心仇恨。
而他最后的结局,也是死于血腥的权谋之争,尸骨无存。
季苏苏不禁面露同情,心怀歉意地说道:“臣女一时失言,还望大人见谅。”
沈卿风愣住,目光落在季苏苏脸上,心中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
这是他第一次从一个女子眼中看到对自己的怜悯之色。
(六)夜幕
夜幕如墨。
沈府大堂中烛火摇曳,光影在堂中梁柱上诡谲地舞动。
沈卿风一身黑袍,静坐在太师椅上,脸色在昏黄的烛光下略显阴沉。
堂下的凌风单膝跪地,低声禀报道:“大人,如今朝中局势愈发紧张,皇帝龙体欠安,恐时日无多。”
“晋王已与苍澜边境的将军狄戎勾结,意图不轨,听闻他们已在谋划攻城之事。”
沈卿风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发出木质沉闷的声响。
他颔首示意凌风继续往下说。
“晋王野心勃勃,但不足为惧,那狄戎的副将是我前朝旧部,可为我们所用。”
“如今,只要找到景王私藏的那批军火,将其运往苍澜边境。彼时,外有那副将潜藏,内有大人在朝多年来培养的亲信暗伏,我们的大计必成。”
凌风正说着,一名侍从在堂外请入。
他手中捧着一份请贴,恭敬地递到沈卿风面前。
凌风接过请帖,过目后,将其递到沈卿风手中:“是朝中季尚书之母大寿的请帖。”
沈卿风细长的手指紧紧捏着请帖,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面露不明之色。
“大人是否要去?”凌风抬头问道,目光中带着询问。
“自然要去。”沈卿风答道,没有一丝犹豫。
他起身,走到书桌旁,拿起笔,在纸上挥毫写下几字,而后递给凌风。
凌风接过一看,顿时满脸疑惑,不解地问道:“大人,这季尚书之女季瑛不是早已是大人的人?为何还要……”
凌风话未说完就被沈卿风厉声打断。
“莫多问,照做就是。”
沈卿风猛地转身,眼神阴戾如刀,朗俊的面容染上了几分狰狞,带着刺骨的杀气。
凌风连忙低下头,抱拳行礼。
“是,属下这就给大人安排行程。”
春分过后,正值一个黄道吉日,季府上下都在为季老太太的六十大寿张罗,处处张灯结彩,一片喜气。
彼时,府门大开,朝中大臣、世家子弟鱼贯而入,季父和季母站在门口迎接着宾客。
远处太子的车驾缓缓而来,宋闻璟带着苏晚晚行至府门,季父季母忙不迭地上前躬身行礼。
苏晚晚一进门,就四处寻找着季苏苏。
突然,她眼睛一亮,快步上前,朝一抹熟悉的身影走去。
“季姐姐,妹妹可算见到你啦!”苏晚晚声音清脆,兴奋地说道。
季苏苏温婉地笑着,福身给苏晚晚行了一礼:“拜见苏良娣,苏良娣万安。”
“姐姐怎的如此客气。”苏晚晚嗔怪道,伸手拉住了季苏苏的手。
季苏苏也亲切地回握,问候道:“多日不见,妹妹一切可好?”
苏晚晚本是满心欢喜,听到这话,神色黯淡下来,眼中的光彩似被乌云遮住。
“不瞒姐姐,近日来,圣上龙体每况愈下,朝堂不安。”
“殿下日夜忧心国事,我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恐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说完她很快又抿嘴笑了笑,将担忧之色收了起来,说道:“不过没事的,姐姐不用为我担忧,一切都会过去的。”
一旁的季苏苏微微点头,拍了拍季苏苏的手以示安慰。
可等她细想苏晚晚的话,眼中笑意瞬敛,黛眉轻蹙。
没想到,皇帝这么快就就病危了,那此时的朝堂,必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宴后,宾客渐散,季苏苏心中沉郁,便借故离席。
“妹妹,我有些乏了,先回房休息。”季苏苏对苏晚晚说完,便起身离开。
她自顾走着,正准备穿过回廊,突然听见有人在身后唤她名字。
“季姑娘,请留步。”
季苏苏闻声回眸,见是一位眉目清秀的公子立于她身后。
看清来人容貌后,季苏苏回想起来,这位公子是都城有名的世家子弟,林家二公子林羽。
季苏苏与他曾在季父的安排下见过一面。
季苏苏微微欠身行礼,问候道:“林公子,别来无恙,不知公子近来可好?”
林羽连忙回礼道:“季姑娘安好。自上次与姑娘一别,便不得常见。今日见姑娘,心中甚是欢喜。”
林羽目光灼灼,话语间满是对季苏苏的倾慕。
季苏苏礼貌地回笑,神色略显疏离:“林公子说笑了,小女子姿色平平,能得公子记挂,实乃惶恐。”
林羽嘴角的笑容未减,继续说道:“前些日子我于山中偶然寻得一密处,仿若世外桃源,彼时便想,若能与姑娘同赏,该是何等幸事,不知姑娘可否……”
林羽话未说完,便被远处一小厮打断:“林公子,林公子,令尊大人正到处找你呢。”
只见那小厮一路跑来。
林羽显然不认识这小厮,开口问道:“你是何家随从?是我父亲叫你来的?”
“正是,林公子快去吧,令尊在前院等你多时了。”
季苏苏在一旁眼望着林羽离开,目及不远处的湖景。
只见那湖中曲折的平桥之上,立了一人。
是沈卿风。
沈卿风身姿挺拔如松,见自己已被发现,他便大步朝季苏苏走来。
“季姑娘倒是好兴致,随便与一人就聊得这般开心。”
沈卿风狭长的眼眸半眯起来,语调轻扬,尾音微微拉长,似调侃,又似不满。
他方才一直看着季苏苏与林羽笑语相谈,心中莫名烦躁,语气不自觉带上几分冷意。
“这与大人何干?大人若无事,臣女告辞了。”
说罢,季苏苏便转身离开。
看着季苏苏远去的背影,沈卿风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眼神中闪过一丝阴霾。
季苏苏穿过回房的小径。
快到房门之时,突然,什么东西击中她的头,她瞬间眼前一黑……
等再次醒来时,便发现自己不知身处何地,只觉四周昏暗。
周身唯一亮的是从头顶那破烂不堪的屋檐缝隙间洒下的月光。
那月光倾泄而下,打在一尊破损的佛像上。
季苏苏这才知道自己是在一座破庙之中。
她下意识地想要动弹,却发觉自己的手脚被紧紧地捆绑在石柱上,绳索嵌入肌肤,仿佛要将她的骨头都勒碎。
季苏苏猛然想起,原主季瑛也被这样绑过,只不过她是被绑在狱牢的刑柱上。
季苏苏害怕地四处张望,想发出声音,嘴却被堵的死死的。
就在这时,阴暗的角落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季苏苏警觉地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向她走近。
是沈卿风!
季苏苏下意识忘记挣扎,一脸惊恐地睁大双眼。
这一刻,季苏苏思绪瞬间翻涌,一切都回到了原点,沈卿风还是来杀她了……
此时的沈卿风如地狱修罗一般,他的眼神凛冽刺骨。
“刷”的一声,他抽出手中长剑,迅速架于季苏苏脖颈上。
他微微俯身,阴戾的目光直直射向她,声音低沉而冰冷。
“季姑娘若是识相,就将军火之事告知,不然……让你死无全尸。”
沈卿风直直地看着他眼前女子的面容,伸出修长的手指,抬起季苏苏的下巴,将她口中的布取出。
他的眼中意味不明,有狠厉,有凶煞,还有一丝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别样情愫。
他看不懂面前这女子,她口口声声说倾心于自己,却不肯全盘托出。
明明她为自己舍命相护,但每次看自己的眼神中又总带惧色。
“我若告诉大人,大人必会立即杀了我吧。”
季苏苏咬着牙,一字一字重重地从嘴里吐出,眼中满是决绝。
沈卿风的瞳孔微微收缩,面露意外之色。
沉默片刻,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带着一丝冷硬,可眼中却不觉流露柔情。
“若季姑娘说了,我定不杀你。”
闻言,季苏苏刚张了张口,不料刹那之间,寺外传来刀剑相交的声音,尖锐刺耳。
凌风如一阵疾风般冲进庙内,他的眼神中满是急切:
“大人,外面不知从何处杀出一群人。”
凌风瞥了一眼被绑着的季苏苏,接着道:
“大人,您先带着季姑娘从后门逃!”
沈卿风给自己带上面罩,解开季苏苏的绳索,拉着她向后门奔去。
才出寺门,一群侍卫模样的人从四面八方涌出,瞬间将他们团团围住。
沈卿风将季苏苏护在身后,紧握手中利剑迎敌。
很快凌风也带人赶来,双方打斗起来。可对面人多势众,还个个手持利刃,武艺高强。
几道寒光闪过,沈卿风的衣衫已被划破,鲜血渗出。
彼时,一人手持长剑向沈卿风刺来。
生死一瞬,季苏苏猛地扑向沈卿风,挡在他身前。
就在剑即将触碰到季苏苏的瞬间,那人看清了眼前之人,竟猛地收住了剑。
季苏苏来不及思索,她连忙转身,将沈卿风往后一推,大喊道:“快走!”
见沈卿风的身影没入夜色,季苏苏紧绷的神经瞬间瓦解,她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现场打斗持续了片刻,沈卿风身边的那个随从也趁机逃走了,最后只剩下那些侍卫装扮的人。
其余人全部倒在血泊之中。
不一会儿,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是宋闻璟带着苏晚晚策马而来。
见着瘫坐在地的季苏苏,苏晚晚匆忙飞身下马,紧紧抱住季苏苏,眼中满是担忧。
她急切地问道:“姐姐没事吧,可有何处受伤?”
季苏苏摇了摇头,努力扯出一抹笑:“幸亏妹妹及时赶到,我没有受伤。”
“姐姐,你可吓死我了!”苏晚晚的声音带着哭腔,手臂都在颤抖,似是心有余悸。
“我在府中耐不住寂寞,便想着找你说说话,去了你房中却不见你人影,我便带人疯了似地找你……”
“幸好有小厮察觉到有辆马车异样,并记下那马车的样子和行驶方向,我们才集结了人马寻了过来。
“谢天谢地,姐姐没事就好。”
苏晚晚眼眶微红,言语间满是焦急,嘴上不停说着,手上轻轻拍着季苏苏的后背,试图安抚她,眼中满是担忧与疼惜。
她望向四周的一片狼藉,愤愤道:“可惜让那些贼人跑了!”
宋闻璟在一旁开口道:“这件事本宫会带人彻查的,晚晚,快带季姑娘回府吧,季大人他们一定急坏了。”
(七)春花
季苏苏悠然地躺在房中的摇椅中,身上一袭淡粉罗裙,裙摆如轻云般散落在椅边。
丫鬟碧烟轻手轻脚靠到她身边,微微福身,轻声说道:
“小姐,老爷刚从朝堂回来,在书房候着要见您。”
季苏苏应声,起身理了理裙摆,朝书房走去。
季苏苏踏入书房,见季父、季母都在,她恭敬地行礼问安。
“女儿给父亲母亲请安。”
一旁的季父开口:“瑛儿,今日朝堂之上,丞相沈大人向圣上请旨赐婚,欲求娶你为妻。”
闻言,季苏苏微愣。
季父接着说道:“这沈大人,为父也算有几分熟悉,他在朝中权势颇重,智谋卓绝,也算是良配。”
“可婚姻之事,旁人勉强不得。所以,为父想问问你作何想法?”
旁边的季母也附和道:“孩子,你的心意最重要,如果你不中意那沈大人,我们便替你回绝。”
听完,季苏苏抿嘴笑道:“爹娘,女儿愿嫁沈大人。”
季苏苏声音温婉柔和,语气却很坚定。
“女儿早就倾心于沈大人……”
谷雨前的辰日,是沈卿风来季府纳征之日。
这日,季府门前的朱红大门敞开着,相府一箱箱红绸包裹的聘礼被抬进府中。
堂中众人相聚,季父季母端坐于主位,与沈卿风和颜交谈,季苏苏则端庄地立于一旁。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尖细的吆喝:
“圣旨到——”
宫里的公公手持圣旨走到众人面前。
季府众人赶忙跪地,恭敬地伏在地上。
公公清了清嗓子,展开圣旨,尖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丞相沈卿风与季氏女季瑛,天定良缘,实乃佳偶天成。”
“此婚应承天恩,望尔等夫妻和睦,白首偕老,为社稷之福。钦此!”
沈卿风上前接过圣旨,与众人一起磕头叩谢:
“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纳征礼毕,众人便来到马场欢宴。
马场看台之上,五彩的绸缎飘扬,休憩之地上铺着华丽的毡毯,桌椅罗列其间。
其上摆满了珍馐佳肴和美酒,四周的宾客们欢声笑语。
马场中央的空地上,众多青年俊彦策马奔驰,个个身姿矫健,场中还有马术表演,精彩连连。
季苏苏跟着沈卿风走近场内。
“季姑娘,可会骑马?”沈卿风侧头,嘴角噙着笑,眼睛扫过季苏苏的脸庞,目光温和。
季苏苏摇了摇头。
“无妨,我教你。”
语罢,沈卿风拿出一只木哨,放到嘴边吹了起来,目光一直落在季苏苏身上,不曾移开。
哨音刚落,一阵“哒哒哒”的急促声响起。
不远处一匹骏马飞驰而来,速度极快,直直地朝他二人冲了过来。
见状,季苏苏想也没想地就奔向沈卿风,张开双臂想护在沈卿风身前。
可她不小心崴到脚,一下子跌倒在地。
她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那匹马越来越近,心跳如雷。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那马行至跟前,竟猛地停了下来,马蹄在地面上刨出几道浅痕。
它微微低下头,亲昵地蹭了蹭一旁沈卿风的手,嘴里还发出轻轻的“嘶鸣”声。
一时间,季苏苏愣住了。
她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原来这马是沈卿风召唤而来,并不会伤害他们。
季苏苏望向沈卿风,只见他眼中已无刚才的温和之色。
他大步向她走来,伸手将她抱起。
沈卿风垂眸看了怀中人一眼,便面色冷峻地朝前走着。
季苏苏呼吸一滞,刚才沈卿风看她的神色不明。
似有担忧,似有责怪,甚至还有一点……心疼。
沈卿风把季苏苏抱到马场边缘的一顶帐篷内,并将她放在铺着柔软狐裘的榻上。
他缓缓蹲下,握住季苏苏受伤的脚踝。
季苏苏顿感一阵疼痛,将脚一缩。
她疼得皱紧眉头,一双清眸看向沈卿风,眼神柔弱无助。
沈卿风眼中泛出难以掩饰的心疼,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说道:“为何,你总是要挡在男子前面,总是受伤……以后不许这样了,我会心疼。”
沈卿风望着季苏苏,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眼中是藏不住的柔情。
季苏苏愣住了,她呆呆地看着眼前专注地为她上药的男子。
他是不是真的,信任自己了……
沈卿风抬头见季苏苏在发呆,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
季苏苏不禁动容,脱口而出:
“沈大人究竟是何人,你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沈卿风轻轻挑眉,问道:“想听真话?”
“是。”季苏苏语气坚定。
“我乃前朝罪臣沈云之子……”
霎时,季苏苏似是被什么东西劈了一下,心猛地一颤。
沈卿风就这样将自己赤裸裸的袒露在她面前,毫无设防。
沈卿风轻轻抚上季苏苏的脸庞,在她额头留下一吻,柔声低语:
“别怕,你是我的妻子,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感受着额间温热,季苏苏觉得自己的心跳猛地加快,
感受着额间温热,季苏苏只觉心跳猛地加快,双颊也悄然泛起绯色,她慌乱地垂下眼眸,手指不自觉地绞紧衣角。
缕缕情丝,如春日新蔓,在心底蜿蜒生长。
(八)情绵
晋王阴沉着脸,坐于殿堂之中。
身旁的侍卫单膝跪地,额头上冷汗密布,声音颤抖地禀告:
“王爷,大事不好!苍澜边境的狄戎将军来报,我们多个藏军点……都被端了。”
晋王眼中瞬间燃起怒火,眼中狠厉之色尽显,怒吼道:
“什么!何人所为?”
“是沈卿风,那奸贼,他……他倒戈了太子,将我们的计划和盘托出。”
侍卫满脸愤恨地说道。
晋王猛地一拍桌案,桌上的茶盏被震得摔在地上,碎片飞溅。
“沈卿风!他竟敢背叛本王!”
“哼,他以为他投靠太子就能高枕无忧?本王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晋王冷笑一声,眼中杀意如刀。
都城婚娶习俗,纳吉过后,便是请期,男方家确定成婚的良辰吉日。
而后便是迎亲,才子佳人缔结良缘。
沈卿风来季府请期之日将近,季苏苏每日都望着窗外,看朝露凝散,月盈月缺。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越来越难以抑制心中期待。
请期之日终于到来。
午后,季苏苏和沈卿风并肩于园中漫步,行至一株盛开的垂丝海棠树下。
树上粉嫩的花朵如佳人初妆的脸庞,微风轻拂,花影轻晃。
“听闻沈大人与家父将婚期定在一月之后,怎的这般匆忙?”
季苏苏柔声问道,眼眸清明透亮。
“怎会匆忙,于沈某而言,多等一日,仿若多等了一生。”
沈卿风望着季苏苏,目光缱绻,情话轻吐。
季苏苏双颊泛起红晕,却忍不住嘴角上扬。
见眼前之人的表情,沈卿风轻笑一声,抬手从枝头摘下一朵粉嫩的海棠花。
他微微俯身,小心翼翼将花簪在季苏苏的发间,手指不经意间划过她的发丝,动作轻柔。
季苏苏抬头看向沈卿风,眨了眨眼睛,神情俏皮可爱,让人不自觉溺于那柔情。
沈卿风俯身凑近,在季苏苏的唇上落下一吻,很轻,很浅。
往后的日子,沈卿风总能找到理由到季府拜访。
季府上下,谁人不知,他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其实就是为了与季苏苏相见。
二人或在庭院中并肩散步,赏花弄影,或于案几前相对而坐,品茗尝肴,有时还相偎于塌上小憩。
仿佛一瞬之间,青丝可化白头。
一日,阳光正好,沈卿风又如往常一般前来。
季苏苏眼波流转,带着几分俏皮地笑道:“沈大人如今来得如此频繁,竟也不避嫌。大婚将近,大人就不能忍上一忍?”
沈卿风看着她,目光炽热得似能将人融化,嘴角勾起一抹宠溺的笑,言道:“一刻都忍不了。”
沈卿风走到她身边,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眼中满是爱意。
只一个亲昵的小动作,季苏苏便心跳加速起来。
“瑛儿,你可还记得,在茶楼那日,你说,真心爱一人,是一晨一晚,一粥一饭,是相伴白头。”
沈卿风的声音低沉而温柔。
“等大仇得报,我们永远不分开……”
闻言,原本沉浸于美好中的季苏苏突然心下一紧,仿若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
刹那间,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
季苏苏恍然惊觉,自己竟一时被幸福冲昏了头脑。
沈卿风还要报仇啊。
她知道,只要沈卿风为了复仇卷进朝堂之争,他必死无疑。
他会倒戈向太子,并助其击垮晋王。
天子驾崩之时,他会发起自己在朝内外的势力,叛国攻入都城,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可他不知的是,太子早已识破他的阴谋,设下圈套,就等他自投罗网。
最后,他会死在乱军之中,满心的阴谋和野心消匿在历史长河。
季苏苏神色悲凉地看向眼前的男子,语气中带了些哀求道:“不要去复仇好不好?我不想你有任何危险,我不想失去你。我们好好成亲……”
季苏苏满脸不舍,眼中含泪。
沈卿风心中一软,看着季苏苏泪光盈盈的双眸,他伸出手,轻轻拭去季苏苏脸颊上的泪水。
他摇了摇头,说道:“这是我的宿命。”
他站于风中,衣袂飘起,发丝凌乱。
“自十岁起,我全家被诛,之后我便如孤魂野鬼般流亡于世,一步步筹谋至今,只为一朝复仇,让我的族人,于泉下安息。”沈卿风神色悲怆地说道。
他看向季苏苏,眼中的痛苦与决绝掩不住深深爱意。他接着开口:“也为能护好我牵挂之人……”
顷刻间,一滴泪从季苏苏眼角滑落,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很快泪流满面。
此时,她的心脏如撕裂般疼痛,疼得说不出话。
她不知道该怎么劝他,更不知道该怎么救他,她只是不想他死。
可她没有办法,这也是她的宿命。
季苏苏抹去眼中泪水,取来纸墨,颤抖着手写下了几个字,递给沈卿风。
那纸上赫然写着:鹿山,主峰向东,绕三道山梁,可见一隐蔽山谷,山谷北面深挖数百米,军火即可得。
“我有点困了,想去休息一会儿。”
季苏苏朱唇轻启,言罢便缓缓阖上双眸,轻倚在沈卿风身上。
沈卿风将季苏苏抱起,送至房内的雕花床榻之上。
他眼中满含柔情,伸出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季苏苏光滑白皙的脸庞。
他的指尖轻柔,从额头,沿着眉梢,缓缓滑至脸颊。
接着他细心地为季苏苏拉过锦被,为她盖好。
正欲起身之时,未料季苏苏伸出手,一把将他拉下。
他瞬间向季苏苏扑去,与其仅有一拳之距。
季苏苏睁开眼睛,眼角还因刚刚的哭泣而泛红,整个人楚楚可怜。
她微微支起身子,对准沈卿风的嘴唇吻了上去。
沈卿风身躯一颤,抵挡不住这甜美,回吻了过去。
随着呼吸渐促,衣衫褪尽。
缱绻缠绵的时刻,季苏苏轻启朱唇,吐气如兰,在沈卿风耳边轻声说道:
“卿风,你可否唤我一声,苏苏。”
沈卿风眸中爱欲交织,他微微沙哑着嗓子问道:
“这是何意?”
“这是我的小名。”
季苏苏回道,声音带着一丝娇嗔。
闻言,沈卿风于季苏苏脖间落下一吻,继而沿着肌肤向上,双唇轻触她耳廓,轻声道:
“苏苏。”
声音低沉嘶哑。
季苏苏眼角划过一滴泪,她轻轻闭上眼睛。
如果这就是宿命,如果不能相伴白头,那就共赴黄泉。
(九)恶魇
临近婚期,沈卿风渐渐来得少了,季苏苏知道,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忙。
几日里来,季苏苏常常独坐窗前,神色忧郁地望着庭院中的花开花落,整个人好似被阴霾笼罩,失去了光彩。
有时深夜被恶魇惊醒,嘴里一直喊着沈卿风的名字。
丫鬟碧烟渐渐发觉了主子的异样。
“小姐,您这几日怎么了?是不是因为姑爷没来,想姑爷了?”
碧烟看着自家小姐日渐消瘦的面容,满心担忧地问道。
一旁的季苏苏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坐在窗边发呆。
“小姐,既然姑爷没时间来,您何不自己去找他呢?”
碧烟看着季苏苏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提议道。
季苏苏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随即道:“好,你去备车吧。”
碧烟得令后,赶忙叫人备好车马。
季苏苏上了马车后,便朝着相府的方向驶去。
马车晃晃悠悠,一路来到相府大门前。
碧烟正准备搬下脚凳,好让小姐下马车,可当她转身看向车内时,却惊得瞪大了眼睛。
车中竟空无一人,季苏苏不见了!
碧烟顿时慌了神,她急忙拉住府前的一个小厮,焦急地喊道:“快去告诉沈大人,小姐在来的路上不见了,快去!”
那小厮见碧烟如此慌张,也不敢耽搁,急忙朝着府内跑去。
季苏苏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阴暗潮湿之地。
她的嘴被堵住,发不出一丝声音。
季苏苏眼中满是惊恐,环顾四周,三面皆是冰冷的石壁,
直到她看见,一侧的墙壁上,挂着一排排的刑具架,中间有一张血迹斑斑的桌子,角落里还放着一个燃烧的火炉。
她知道自己这是被绑在牢房的刑柱上。
季苏苏心跳如雷,恐惧深入骨髓。
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她的眼前,是晋王。
晋王身着华丽的锦袍,可眼中却透着凶狠和阴鸷。
他上下打量着季苏苏,嘴角露出阴冷嘲讽的笑:
“这就是沈卿风要娶的女人?一个被太子休了的残花败柳,居然能让他不惜请旨赐婚。”
晋王说着,目光扫向狱桌上那摆得满满的刑具,眼神中满是杀意:“给她点颜色看看。”
旁边的狱卒得令后,拿起鞭子,往季苏苏身上狠狠抽去,一鞭一道血痕。
“往死里弄,我要让沈卿风知道与我作对的下场!”
晋王说完,随后对旁边人命令道:
“外面给本王加强人手,等沈卿风自投罗网,本王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季苏苏的身体随着鞭子的抽打而剧烈颤抖,撕裂般的疼痛让她晕过去几次,但她只要一晕就会立马被狱卒用冷水泼醒。
持续的鞭打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意识逐渐模糊。
再次有意识时,季苏苏睁开眼便模糊地看见了沈卿风的脸,他双眼通红,额上青筋暴起。
渐渐地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
最后,沈卿风在她眼前消失了。
沈卿风……
沈卿风带人赶到地牢时,这里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他与晋王的人马一番厮杀,后来宋闻璟和苏晚晚及时带人赶到,他们冲入牢房救出了季苏苏。
这时的季苏苏,全身上下,体无完肤。
一道道鞭痕在她身上纵横交错,每一道血痕仿若狰狞的巨蟒爬过,深深嵌入皮肉。
苏晚晚看到这惨状后,她紧紧捂住嘴,双眼瞪得极大,眼眶欲裂。很快泪水决堤而下,整个人几近昏厥,身子像破败的木偶一样倒下。
宋闻璟急忙扶住苏晚晚,此刻的他也面色阴沉,似是能感同身受怀中人的悲恸。
沈卿风跪在地上,颤抖着手抱住季苏苏,目之所及便是一道最为醒目的血痕,从她的右眼到脸颊,绽开了的皮肉里不断往外渗出鲜血。
沈卿风一瞬间心痛如绞,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张大嘴巴,无声地嘶吼着,双眼通红,瞬时泪流满面。
他的手向前伸着,想要触碰怀中人却不敢,沾满鲜血的手指在空中颤抖,痉挛般地蜷缩又张开……
“大人,季姑娘,已没了气息……”
“大人,节哀!”
北辰二十三年,丞相府的一场冥婚,凄清悲怆,轰动全城,世人皆唏嘘,恨难平世恶,挚爱没尘泥。
同年,晋王于苍澜边境叛变,后被太子一举平定,惨死狱中。
同年,丞相沈卿风发动前朝旧部叛变,血洗北辰南疆十二座城池,最后被乱箭穿心,死于荆阳城门之上。
北辰二十四年春,太子宋闻璟登基为帝,立苏家次女苏晚晚为后。
(全文完)
(番外)
景王府内,一片喧闹。
一群小公子正围着一个瘦弱的身影,对其打骂推搡。
“沈渡,你是哑巴吗?不会说话?”
一个身着锦袍的小公子嗤笑道,眼中满是轻蔑。
“哑巴!哑巴!”其余人跟着起哄。
沈渡一言不发,缩在角落,像一只可怜的小困兽。
这时,一个声音叫道:“快瞧,安和郡主在那边的凉亭呢!”
众人望去,只见亭中有一女孩,她正被几个气宇轩昂的公子围在中间。
女孩身着淡粉色罗裙,双丫髻上的粉色丝带随风飘舞,一张小脸白里透红,娇俏动人。
今日是景王府三世子生辰,全府上下欢庆,贺客盈门。
“老三,你这贺礼怎么都是些书画,剑器,了无趣味。”
二世子一边翻弄着满桌的礼品,一边摇头说道。
“咦,此物甚妙!”二世子拿起一块玉佩,夸赞道。
那玉佩温润似玉脂,椭圆形的玉身上,雕刻有云纹,似有灵气流转。
“此当送给五妹妹。”一旁的四世子说着,伸手夺走他二哥手上的玉佩,但很快又被他二哥抢了回去。
“不用你说!”
说完,二世子就拿着玉佩凑到他五妹身边,一脸殷情地递过去。
见五妹对他笑了,他乐得合不拢嘴。
四世子一脸生气地鼓起腮帮子,正准备说话,突然被什么吸引了视线。
“二哥,你看那边!”四世子用手指向不远处说道,只见那有一群少年郎朝这儿探头探脑。
两人相视一眼,立刻起身驱赶。
那群小公子很快作鸟兽状散了。慌乱中,沈渡被撞倒在地。
等他一抬头,便见一女孩站在自己面前。
沈渡知道,这女孩就是刚刚众人争相偷看的安和郡主。
安和看着摔倒在地的沈渡,她伸出小手,柔声道:“你没事吧?你是哪家的小公子?”
沈渡看了看面前女孩递过来的手,纤细的手指白皙修长,掌心向上,一颗的红痣醒目地落在手心,宛如一点朱砂。
他不禁微微一怔,下意识抬眼看向女孩的脸,只见她眉眼弯弯,带着几分善意与关切。
犹豫片刻,沈渡终是将手递上,借力起身。
恰逢此时,景王走了过来,后面跟着一群人,沈渡的父亲沈云也在其中。
沈渡与安和一齐向长辈们行礼。
景王在旁,目中满是欣赏,笑着对沈云说道:
“想必这就是沈大人之子了,沈大人品行高洁,才学过人,想必此子也卓尔不凡。”
宴中,景王妃拉着颜氏的手,寒暄道:
“沈夫人,这些时日朝堂风云变幻,若不是你家沈大人鼎力相助,景王怕是要多费许多周折。”
颜氏微微欠身:“王妃娘娘言重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为晋王效力是我家大人分内之事。”
景王妃轻摇手中团扇,目光落在不远处并排坐着的沈渡和自己女儿身上。
笑道:“沈夫人你看,你家渡儿与我家安和在一处,二人模样真是可爱。”
颜氏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忙道:“王妃娘娘谬赞了,渡儿顽皮,能得郡主垂怜,与郡主一起玩耍,是他的福气。”
景王妃拉过颜氏的手,说道:“我瞧这两个孩子,站在一起竟十分相衬,仿若天作之合。”
颜氏听闻,心中一动,脸上却仍带着谦逊:“王妃娘娘说笑了,王府尊贵非凡,我等怎敢高攀。”
景王妃笑着摇头:“沈大人于景王有恩,我们本就亲厚,若能促成这桩美事,也是一段佳话,日后更是亲上加亲。”
颜氏嘴角的笑意再也抑制不住。
“能与王府结亲,是我沈家的荣幸,但愿两个孩子能平安顺遂,不负娘娘的期许。”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