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有注意到,我从床上爬下来走出了屋子,刚转过屋角就开始呕吐,边带着眼泪,嘴里喃喃:我还是变成鱼吧,我要从这里游走。
外公说我们都是长角鹿妈妈的孩子,麻脸瘸腿婆婆告诫鹿妈妈不要救下这两个人类的孩子,他们被抚养长大后会杀了鹿妈妈的孩子,恩将仇报的话也只能怪鹿妈妈自己。鹿妈妈没有听婆婆的话,她带着孩子们去到安全的地方,孩子们长大之后在这个地方繁衍后代。很多年后族里开始盛行在祖先的坟山安放鹿角,作为体面的仪式。大家开始买卖鹿角、储存鹿角,鹿被猎狗追赶,被逼到悬崖,被成群的打死,成群的消失。在金钱万能的地方,既看不到美丽也看不到善良。人们果然忘记了鹿的恩情。外公说,鹿妈妈依旧没有选择憎恨人类。
我没有拿上莫蒙外公在流动售货车上给我买的书包,哪怕它就在我的枕头旁边,我也没有去跟老师道别,哪怕我一分钟也不愿意迟到。我希望库鲁别克做我的哥哥,因为我趴在他坚实的背上,感到非常平稳、舒服。我头疼的厉害,浑身滚烫。我想离开这里。
我成了一尾鱼,跳进河里,游向那艘白帆船。那上面有我的爸爸,他是个水手,我想看看他,哪怕他在和母亲离婚后就把我扔给了外公。也许他一眼能认出我,就像鹿妈妈看着我的样子,它显然是知道我是她的孩子。哦!鹿妈妈。我不能想起她的眼睛,被整日愤怒的阿洛斯古尔砸掉的头骨、鹿角、还有眼睛。清澈的眼睛变成了一滩黑水,溅到血地上。想到这我一顿作呕,忍不住掩面抽泣。外公并没有理我,他一口气干了一杯伏特加。他不像平日里那样,热情熟络好说话,而是不再言语,痛苦写在他的脸上。我猜他也厌倦了这样的日子。看着自己的女儿因为生不出孩子被殴打却无能为力,厌倦了帮着女婿偷运原木,提心吊胆的挣取微薄的工资。我想带着外公一起走。可他说他对不起鹿妈妈,应当留在这里赎罪。
森林里,外公因为害怕被女婿惩罚,拿起了枪。嘴里嘀咕:原谅我吧,鹿妈妈,原谅我吧……大家都在因为意外收获的鹿肉感到高兴,大锅炖着鹿肉,挨打的女人送给男人们享用。外公倒在了雪地里,像是被打的是他自己。
我不能替鹿妈妈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