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共君此夜须沉醉
总之,这男人女人间进进退退的各种小心思,大概只应了古人说的四个字——关心则乱。在男强女弱的旧式关系里,一方对另一方是依附与依赖,所以两个人都更容易心安理得于这种不平衡。而一旦过去弱势的一方觉醒、成长,男人们便常常失去了自信。这种失去自信,或者表现为对新女性的鄙视和污名化(占很大比重),或者就会对自身产生怀疑,如此一来,本应平衡的天平反而摇晃起来。
沈翰青便是这样的心态。面对这样一个坦荡、自信、果敢的毓如,他常常问自己,曾深爱自己的那个温婉的毓如,和今天这个女人,还是同一个人吗?她是不是值得匹配一个更好的?小舟已驶向大海,她还愿意为自己停泊吗?
但现在的毓如要的,不再是宁静的港湾,而是推动小舟前行的风帆。沈翰青,你能做到吗?
沈翰青收了校门口的摊儿,找了间美术学校任教职,下班回来自己也会作画。周末的时候,他就会去孤儿院教孩子们学画,等毓如忙完了,就送她回家。祁先生夫妇原也不知道他们过往那些曲折,就时时热心地想推他们更进一步,成就好事,没想到两个人都笑笑说不急。
这天是沈翰青生日,两人离开孤儿院后,毓如就说要请他吃饭庆祝。他们找了间中国人开的餐馆,点了几样小菜,免不了又饮了些酒——毓如向来喝不惯洋酒的,所以今晚也略贪了几杯。交杯换盏间,毓如问他生日有何期待,他便望着毓如笑而不语。毓如从包中扔出一个新绣的钱袋来,“给你的。”
沈翰青收好这大概算是的生日礼物,“那你对未来有什么计划?”
“我?毕业以后,我想回去,做点有意义的事。”毓如的眼睛朦胧里满是憧憬。
从饭馆出来,边走边聊,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沈翰青楼下。
“我还是送你回家吧。”
她仰着脸冲他一笑,“不请我上去坐坐?”
有段日子没来这里,还是有少许改变。原来满屋子的毓如的画不见了,桌上堆着他的教案,墙角画架上是一幅未完成的油画:毓如站在海边,背后是万顷海浪和一叶小舟。
沈翰青倒茶过来,端到她身边。毓如专心看画,手伸过去便打翻了杯子。
“哎哟!”热茶泼了满手,毓如惊叫起来。沈翰青更是忙乱了手脚,又是拿手帕拂去她身上的茶叶末,又是擦拭她衣服上的水渍,再抬头,她的手指已被烫红,便想都没想就抓到了自己唇边小心地吹起来。
这么攥着她手好长一阵子,室内静寂无声,沈翰青终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悻悻然准备起身,抬头时,毓如的脸却靠近过来。
她呼吸的热气潮潮地沁到自己脸上,带着淡淡的酒香。沈翰青看她双目如星,双颊如霞,眼角弯弯,怕不是有了些醉意?不提防间,她碎牙咬住沈翰青耳垂,吐出句“生日快乐”送入他耳中。仿佛一句魔咒,亦将他拖入桃源深处……
桃花满天,乃至不知秦汉,无论魏晋。待沈翰青从甜梦中醒来,枕边已空,唯余酒香。幸而并不是南柯一梦,厨房里飘来白粥的清香,沈翰青起身走到门口,系着围裙的伊人回眸一笑,“醒了?就快好了,你洗脸刷牙过来就可以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