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与母亲去市场买菜,捧了几支姜花回来!光秃秃的枝干,顶部一簇绿色花衣,裹着乳白色细长花朵,花头处叶子被卖花人剪的参差不齐,略显丑陋。卖花人帮我剪去多余枝干,用报纸裹着花头,麻绳简单一捆,一边递于我,一边交代养护细节,仿是见我买花的神情并无欣喜虔诚,担心我嫌弃它的丑陋,于是举着一朵残破的花,用着当地白话不停地夸着花开后有多么的芬芳。
我两只手满满的拎着蔬菜水果,又沉又重,两根手指紧紧的抓住花枝,跟在母亲身后,看她在市场菜摊上挑挑拣拣。心里想着:这花真土啊!完全就像是一个,想赶时髦剪短发,结果却只能顶着个参差不齐发型的村姑。
买花时,总以为母亲看到会唠叨两句,或者会被父亲嫌弃一番。习惯性的以为他们还是很久以前那样,如埋怨我买书一样,觉得买花是一种浪费。我憋着一股气等他们埋汰,甚至在心里都已经准备好了反驳的词,结果父亲看到却只是简单的问了句是什么花,别不再说什么。
回来后,我为它剥去枝干外衣,按卖花人交代的那样花头淋水。母亲和父亲难得的没有争吵,各自坐着。突然听到父亲对母亲来了说:眨眼间,你也变成老太婆了。我把花一枝一枝的放进瓶中,动作突然的就变得迟缓。
(二)
小时候,母亲总说我嘴馋,特别刁。爱吃田里刚长饱粒的新鲜玉米、还没到丰收时候的番薯,冬日上街时爱吃冰糖葫芦、当然还有甜酒酿。
长大后依然爱酒酿,家里其他人也爱。我爱吃多了后,会有种微醺的感觉,在感觉迟钝间,总会觉得像是戴了柔光镜看这个世间,总会不自觉的觉得世事可爱。
嫂子蒸了糯米,母亲煮开了水,我把所需的工具一一用开水烫过,开始做甜酒酿。先是用温开水化融甜酒曲,然后倒进温热的熟糯米中,开始用筷子,不停的打散、打散,糯米很粘,打散时可以闻到米香味,看到粘粘的丝线,很像莲藕上斩不断的藕丝。嫂子和母亲在一旁坐着看,父亲在逗着家里两个孩子玩。我一下一下,无比认真的搅拌材料,然后用勺子把糯米表面铺平,中心挖小洞,倒入余下的酒曲水。经过一下午的水养,花多半已开,我在花香间准备一种可以心情愉悦食物,心中涌起一种虔诚。
(三)
时令出伏,暑热渐消,风逐日清凉。
父亲这几日胃又开始不适,难得今日不发火,竟同意出去走走。于是,一起去附近公园散步。
夜风真好,轻柔的让人想念小时候在老家的光景,记忆中,那时倾泻的月光如银若水,夜晚虫鸣人静。王屁星闹着赛跑,我抱着妹妹,和父亲还有他,一起比赛,父亲垫后,王屁星在最前面、边跑边回头张望,妹妹在我怀子格格的笑着、母亲在后面推着婴儿车慢慢的走。我把妹妹放下来,牵着她的小手,突然觉得这真是最好的季节,此刻也真是最好的时光。
(四)
母亲在公园站了会变觉得无力气,手搭在我肩上,一路慢慢走回。路上不可避免的谈到那个必须面对的问题,我和她聊了许多,可还是不知道怎么劝她乐观、一如不知道怎么劝自己真的看开。这是佛家也参不透的八苦,纵使如朋友说的:人生有生老病死才圆满;纵使我用命来释怀;可生而为人总是有避免不了的畏惧和贪欲。有时,这欲望总会折腾的我们妄想逃脱生老病死的规律。
我们一路慢慢的走回,上楼,还未开门,便隐约闻到一股清香。我惊喜的问母亲有没有闻到,拧转锁匙,开门那一刻,清香扑鼻,心突然就愉悦,似乎那些困扰的、畏惧的、无能为力却又不得不面对的都暂时消失,只余这一室的花香。
(五)
前些日子有旧人入梦,往事和现景一起涌入梦境,醒来觉得,人生是搭在起点和终点两个山头间的吊桥,每走一步,时光就抽掉身后一块木板,最终,不管自愿还是被岁月推着,我们都只能一步步向前,再无路可回头。
近来总觉得,其实生活本是无情的,所有我们所说的被命运偏爱或捉弄都只是一种自认为。它本无好恶爱憎,倘若真的有所谓主宰者存在,那些我们所沾沾自喜的好运或哀叹不公的厄运,也不过是它随意播撒的,不针对任何人。我们是生活本身,我们在此间生存,在此间死去。
倘若乌云飘来时,遮住视目、看不清明天时,莫低头哀叹、也不要哭泣流泪,因为眼睛模糊了的话,天看起来会更黑。可以养枝花,看它无需睡眠、一点点绽放,然后就像是在乌云中撕裂出一条缝隙,让人心跟着轻柔愉悦,跟着多了热爱和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