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温暖着扎溪卡大草原的万物众生。薄雾轻绕连绵的山峦,涂抹出一痕柔和朦胧的倩影,五色的经幡隐约可见,随风摇曳,古老的色须寺*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抬头仰望,三五成群的乌鸦不时从寺庙屋顶的这一端飞到另一端,呱……呱……呱地鸣叫,响彻整个寺庙的上空。僧人们早就从睡梦中醒来,欣然开始新一天的修行。
青稞糌粑裹腹,奶茶唇齿留香。带着美好心情,准备好行装,随同色须寺的堪布*一行前往一百多公里外的卓玛勒措(度母圣湖)和卓玛利日(度母神山)去朝拜。
在藏区的这段时间,惯见五体投地、三步一拜的朝拜者,他们极致的虔诚勾起我强烈的好奇心。一路上,尽管车窗外美景不断,我都无暇顾及,只如求知欲旺盛的学生,抓住堪布刨根究底:为什么藏族同胞都喜欢转山,转湖?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宗教习俗?它有什么特别的规定呢?......
坐在副驾驶位的堪布侧过身子,不厌其烦地对我解释:其实人们看到的“转山”、“转湖”、“转佛塔”等就是转经,藏语为“廊拉”,意为“转圈”,也就是围绕神山、圣湖或寺院佛塔绕行的祈祷仪式。藏族信教僧众认为,神山、圣湖养育了他们,山神、龙神(水神)又护佑他们,因此,他们对神山、圣湖常怀有一种感念之情,认为能绕行这些神圣的地方一周,可得到敬神与礼佛的功德。
堪布还告诉我,“廊拉”有步行和磕长头两种形式,前者身背行装,手摇玛尼经轮,口诵“六字真言”绕行;后者以等身叩拜,也就是磕长头绕转。通常绕神山、圣湖一周需要好几天甚至好几个月,人们带上干粮和水,风餐露宿、长途跋涉、叩拜,用双脚和身体虔诚地丈量着神圣的土地。”
越往大草原的深处行驶,汽车颠簸得越是厉害。从车窗向外望去,才发现我们置身于一片坑坑洼洼的荒野。脚下无路,导航失灵,我们的汽车只得循着藏族司机的记忆艰难前行,如同一头拓荒的高原牦牛,喘着粗气,跌跌撞撞,却不知疲倦,勇往直前。
突然,一段湍急的雅砻江水拦住了我们的去路。下车勘察路况,意外发现一群斑头雁在不远处的江边歇憩。看到我们,斑头雁纷纷扇动双翅, “噶……噶……噶”地惊叫着扑向江中,掠向对岸。这一湾江水不仅是它们的乐园,也是它们的保护带。有了水的隔离,斑头雁颇觉安全,便又江中畅游,江汀漫步,悠闲自在起来。
绕道几十公里,继续朝神山、圣湖的方向前行。车窗外,皑皑的雪山冰峰屹立天际,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更显巍峨壮观。
中午时分,车子在一道栅栏前停了下来。堪布独自下车,一位大约四十来岁的妇女快步走向他,满脸微笑地对他双手合十作揖,然后打开栅栏放行。堪布上车后说,这栅栏是当地的信教僧众为防外人进入打扰神山、圣湖的宁静而特意围建。这时,我才知道,我们已经抵达了第一站目的地——卓玛勒措。
站在圣湖边上,放眼望去,湖天一色,宽阔澄澈的蔚蓝湖面倒映着高耸入云的卓玛利日神山,层层鳞波随风而起,阳光之下,湖面星光点点,如钻石闪烁。各种候鸟在湖中自由自在地游弋嬉戏。这般幽静美丽,令人心旷神怡。
堪布和随行的藏族朋友对着圣湖叩首膜拜,然后起身,念念有词地转动着手里的佛珠。我也双手合十,祈祷圣湖保佑平安。
漫步湖边,清风挟着幽幽花香扑面而来,寻香望去,只见四周无数的黄色野花姿意绽放。我们选定一块平整的草地休息,同行的藏族妹妹曲珍奔向花海,犹如一只蝴蝶在花丛中翩跹。不一会儿,她摘来好些花朵,用矿泉水瓶盛上圣湖的水,将花插入其中,摆在临时搭建的桌子上。花枝明艳,暗香浮动,一股温馨和喜悦悄然弥漫开来。
一旁的益西大哥轻抚着花朵说:“你们知道吗?这种植物叫‘鋈(wù)锦德嘉’,是扎溪卡草原独特的草本植物,能治疗头痛发热、高血压、肝炎、关节炎等疾病,还可以做成茶,汉语翻译过来就叫‘莲师伏藏茶’,它还有‘藏茶鼻祖’的美名呢。”
就着花香吃过干粮,带好行李,朝卓玛利日神山徒步进发。堪布说,卓玛利日神山的脚下,还有一个比卓玛勒措更出色的圣湖—— “绿度母的眼睛”,极其震撼人心,是信教僧众最神往的地方。但那里海拔高,空气非常稀薄,天气多变,一般人只能仰望神山远远祈佑,不敢亲往朝拜。
如此神奇的地方,岂能因这点困难错过?我雄心勃勃,誓要一暏芳容。然而,我还是低估了高原山地跋涉之艰难。踏上征途才一个多小时,我就体力透支得厉害,头昏脑胀,呼吸特别困难,两腿酸软无力,加上六七级的山风,整个人都在晃悠。朋友看我脸色铁青,脚步虚浮,纷纷劝我下山。想到 “绿度母的眼睛”,我摇摇头,坚定向前。
此时,随身携带的海拔仪显示海拔高度为4620米,藏族朋友替我背上行李,尽力支持我前行。往上到了海拔4750米,空气更加稀薄。这个高度也是自然分界线,上面全是砾石荒坡,飞鸟不度,寸草不生。而贫瘠的分界线却孕育着顽强的生命,据朋友说,名贵的雪莲花就生长在这一带的石头缝里,只是稀少难觅。
倾斜着身子在砾石上行走,有时手脚并用攀沿爬行,一不小心就会滑至几米甚至十几米开外,因此,我们每一步都得小心。藏族朋友指着前方的高地给我们打气:“加油啊,过了前面的高地就能看到‘绿度母的眼睛’了。”这话投进心里,脚下便渐渐有了再往前一步的力气。
坚持,坚持……眼看就要到高地了,这时,狂风卷着乌云在天空中肆虐翻涌,不一会儿,暴雨夹着冰雹密集地打在身上脸上,迅速淋湿了衣裤。我们慌忙撑开伞,可立马被风吹翻。无奈,朋友只好带着我们猫在旁边的巨大岩石下避难。好在这样的极端天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半个小时后,雨住云开,蓝天白云重现群山之巅,太阳夺回自己的地盘,欣慰地露出灿烂的笑脸。
我们重新上路,再经一番艰苦,终于到达卓玛利日神山海拔4884米的山崖边。探身俯瞰,骤然对上一只心形绿色巨眼,大惊之余不由一阵狂喜。
我们用目光描摹着绿度母眼睛的轮廓,交口称赞造物主的神奇。我们凝视着绿度母眼眶里的那一汪碧绿,为它的独特魅力惊叹不已。
这绿色,如此深邃,如此浓烈,堪比仲春饱沐阳光生机勃勃的绿叶;这绿色,如此纯粹,如此干净,不输博物馆里晶莹剔透的翡翠;这绿色,如此鲜亮,如此明媚,像是融合了日月星辉;这绿色,如此娴雅,如此宁静,一如沉稳大气的绝代佳人。
“叹为观止啊!”我啧啧赞叹。
堪布闻言却一脸平静,反手一指对面山峰半腰绝壁上的洞口说:“知道吗?绝佳的观赏角度在那儿呢。那儿也是我即将闭关修行的地方。”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不敢相信那悬崖峭壁竟能上去,更不敢想象在那洞口观赏到的“绿度母的眼睛”到底是怎样一帧绝妙的风景。
我们再次上路,顺着疏松的砾石荒坡往上爬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到了岩洞所在的峭壁脚下。无路攀爬,只有洞口岩石上系着的两股由若干条哈达接成的绳子垂到这十几米高的绝壁之下。
堪布交代我们每次只能一个人拽着绳子往上爬,随即他和几位藏族朋友顺利地爬进山洞接应。我拽住绳子,刚一用力,就听见“嘎吱”、“嘎吱”的声响,直担心中途绳子断掉,那可就一命呜呼了。我学着藏族朋友,双手交替着拽住绳子,双脚配合踩在岩石上,一步一步往上攀爬。雨后的岩石非常滑,就在离洞口不到三米的距离时,我一只脚没踩稳,脚底一滑,整个身体就悬在半空晃荡,所有支撑就靠两只手紧紧拽住绳子,只要一松手,就会掉下悬崖。
见状,上面的堪布和益西大哥赶紧拽着绳子努力往上拉,下面的藏族朋友高声安慰我:“别紧张,别紧张,千万不要松开绳子呀!”可这时,我的手臂渐渐无力,胳膊生疼,虎口发麻,我咬紧牙关,暗自打气:“坚持住……坚持住……”在大家的齐心协力下,终于有惊无险地被拉到洞口,脚一沾地,我全身瘫软,躺在洞口久久说不出话。
休息片刻,益西大哥招呼我起来,到另一侧靠近绝壁小一点的洞口看看。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从洞口往下俯瞰。
天啊,这是哪位娇俏的仙女在杏目圆睁?那湖边沙石的独特走向、绿色植物的巧妙错落,令内外眼角清晰可辨,上下眼睫毛纤毫毕现。蓝天上白云悠闲,倒映于满眼澄碧之中,眼底便波光流转,似嗔还喜,说不出的灵动可爱!
如果说先前在山崖是欣赏一幅美人图,站在这绝壁洞口,却是看着图画里的绝色佳人走出来。她有血有肉有灵魂,她清丽脱俗、活泼天真,她明眸善睐,正对着我眉目传情,言笑晏晏。
这是怎样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啊!这是怎样一帧绝妙的风景啊!
“无限风光在险峰”,唯有勇于挑战、坚持不懈,才能领略如斯胜景啊!
*色须寺:坐落在甘孜州石渠县,清乾隆二十五年(1760年)创建,有大经堂5所,转经楼2幢,殿、堂、僧房1000余间。内藏镀金佛像2万余尊,其中铜雕镀金强巴佛,高数丈,仅次于西藏日喀则的强巴佛,是我国第二大铜佛。有藏经《甘珠尔》50余套,寺内壁画精美绝伦。色须寺是石渠最大的格鲁派寺庙,供有藏区第二大铜塑镀金强巴佛,而且是康区唯一有资格授予“格西”学位(相当于佛学博士)的格鲁派寺庙。
*堪布,又名师傅、大师、亲教师等,梵文音译为"邬波驮那"。担任这一僧职的高僧是藏传佛教各个寺院或大型寺院中各个札仓(学院)的权威主持人,相当于汉传佛教寺院中的方丈。由于担任堪布这一僧职应具备渊博的佛学知识,因而必须是寺院或札仓中最有学问的德高望重的高僧,故在藏传佛教寺院中担任堪布这一僧职的僧人大都是获得格西学位的高僧大德。
*绿度母:为观世音菩萨的化身。度母,梵名Tara,全称圣救度佛母,我国古代称多罗菩萨、多罗观音,度母有许多不同的化身,包括有二十一度母、五百度母等等,皆为观世音菩萨之化身,而绿度母为所有度母之主尊,总摄其余二十尊化身之所有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