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碧蓝碧蓝的天,蓝得有些无心,飘着几朵更无心的云。
窗内是空调运作的声音,如果想象力丰富一点,索性闭上眼睛,像是听见从远而又远的地方传来的瀑布流泉哗啦啦的声音。
让想象力再飞得远一点,便可一往无前,信马由缰,曲径通幽。
然后看到一堵断肠崖,看到单手练剑的杨过,迎着飞流直下的白浪,劈砍剁削,身边一只雕,凶神恶煞地看,那种凶神恶煞,也是一种柔情。
或者是夏雪宜,金庸笔下最深情可爱的男人,当然这只是我一家之言,为了哄一个面若冰霜的女人笑,飞檐走壁采一朵花。
也可能看到一面如明镜一般的湖,湖水里有明眸善睐,清丽出尘的回族美女,身上散发馥郁袭人香气,不是谪仙人,胜似谪仙人。
事实上,这里不是深山密林,没有清流急湍,没有梨花带雨,没有空谷幽兰,也没有打打杀杀,情情爱爱的江湖儿女。
这里只有我自己,坐在圆圆的花布蒲团上,慵懒地倚着床畔, 戴着耳麦听着歌,翻看着亦舒的短篇小说集。
看她笔下那都市里稀有珍贵的,令人啼笑皆非的爱情,那独立自由的,没有爱情依然将生活经营得有声有色,一丝不乱的女人们。
衬衣早已经不再洁白,就如我的青春时光一去不回来。牛仔裤膝盖处开口也越来越大,真不是我赶时髦,是它自己忽如一夜破了口子,日久天长沦落成现在这幅光景。
这样的好时光,仿佛不应该如此度过。
应该出去约会,和心上人,沿着一条街,从日落走到天黑,从彼此眉眼分明走到只能看到疏朗身影,只能听见对方的声音。
应该去寻消遣,一个人,或者喊出好友,点一杯不那么热烈的威士忌,聊一聊过去,聊一聊现在,聊一聊未来,聊一聊遗憾,聊一聊珍惜,如果有人搭讪,看起来可观的,就多说几句,如果实在不心仪,来,干杯,感激你青眼有加。只要不烂醉如泥,能够云淡风轻地归家,那么何乐而不为。
应该去购物,将自己塞进一件件衣服里,带不带回家没关系,总之出来一趟,也不过是为着打发时间,而且,看看最近以来,自己的品味,有没有缓慢地变迁,看看自己对自己的审美的了解,有没有层次上的晋升。
应该只是应该,不过是一个不一定付诸实践的情态动词。
底子里,我始终是个敏感而保守的人,保守得不愿意过分袒露地表达心境,无论见陌生人还是旧知己。
约会的时候,沉默的时候为多,不会刻意寻觅话题,偶尔甚至心在此而意在彼,常和他们开诚布公揶揄——脑海里的私人空间太过强势,时不时就将自己朝它勾引,根本措手不及,失礼失礼,请多多体谅顾及。
在酒吧的时候,有时候会有人前来搭讪,甚至表露欢喜之意,我只是本能地以一口酒回敬,仓促窘迫地像是反主为客。
他们说,出来享受生活——我选择了退避。他们说,喜欢就去追求——我反而更加紧缩。他们说,给别人更多信任——我选择忠于自己的安全感。
一个平淡如水的周六,三百六十五个人可以选择三百六十五种过法,我选择的是这一种。
在这之前,彻彻底底地打扫了一下房子客厅,看着地板渐渐洁白明净起来,心里说不出来的畅快。
累是累一点,但是一分耕耘立竿见影一分收获的滋味,堪称销魂。
我忽然想到那些看似手无缚鸡之力,胸无大志的家庭主妇,被人嫌弃依赖男人,前途暗淡,与社会脱节,其实在这一天二十四小时,洒扫庭除,洗洗刷刷,体谅丈夫,牵挂孩子的蹉跎辛苦里也未尝不能收获烟火人间的成就感与满足感。
那也是一种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学问。
人间并没有哪一种生活方式注定成就幸福。幸福是一件太过缥缈的事情,能够在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里萃取成就感,人生已经显得波光粼粼。
这种时候,可以放肆淋漓地异想天开,发发呆,什么都不做。
想象自己如果不在此地,又能在何地,想象如果自己不做一个人,会愿意成为一个怎样的生灵,想象在这世间, 是否存在平行时空,平行时空里,是否有一个如我一般的人,怀着如我一般的心绪。
他是不是也与我一样,经历过一样的爱恨离别。
他是不是也像我一样,想着一个近而又近,远而又远的人。
一个人缩成了茧,里面藏着谁也看不见的水月洞天。
不知何时竟睡着了,睁开眼睛的时候,房间已经被夜色缓缓沁入。
依然是倚着床畔的姿势,依然是那一本书,那一页,依然是这个人,这一天。
窗外幽蓝交错橘黄的晚空,星星点点飞过夜行的航班,或许你某一次南来北往的艰难跋涉里, 有我惊鸿一瞥目光凝聚的守候与陪伴。
你只是不知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