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十娘的悲伤爱情

金陵的暮春总带着湿漉漉的愁绪。我立在画舫二层的雕花栏杆旁,看着李甲在楼下与鸨母周旋。他今日穿了件月白直裰,袖口绣着暗银竹纹,腰间玉坠随步伐晃动,在暮色里碎成点点萤光。

"十娘子当真要跟这穷酸书生走?"绿绮将铜镜往妆台一搁,蔻丹染红的指尖划过我发间金步摇,"他那箱笼里可只剩半吊钱了。"

铜镜里映出我簪花的倒影,金丝累成的牡丹在鬓边摇曳。三年来多少王孙公子掷千金求我一笑,偏这李甲不同。他会在听我唱《牡丹亭》时红了眼眶,会在醉后握着我的手说"卿本明珠,何故委身沟渠",更会在鸨母发难时挺身而出,生生挨了三记藤条。

"妈妈要三百两赎身银。"我摘下耳坠扔进妆奁,"你去告诉他,若凑不齐,明日便不必来了。"

月华漫过窗棂时,我听见楼下传来踉跄脚步声。李甲捧着个褪色的青布包袱,指节被麻绳勒得发白。鸨母掀开包袱的手顿了顿——三百两纹银整整齐齐,还沾着城南当铺的朱砂印。

我们离城那日下着细雨。李甲撑开油纸伞,伞骨上的桐油味混着他衣襟间的沉水香。官船行至瓜州渡口,艄公说风雪将至,要在此停泊三日。入夜时我见李甲披衣起身,说要找船家温酒驱寒。

雪粒子打在船篷上沙沙作响。我裹着狐裘往火盆添炭,忽听得隔壁船舱传来人声:"...孙兄当真愿出千金?"

"李公子何必犹豫?携妓归乡,令尊岂能容你?不若将佳人转售于我,既全孝道,又得钱财..."

炭火"噼啪"爆开火星,我手中的铜箸坠地。舱板缝隙里漏进一线昏黄,照见李甲颤抖的衣摆,还有那个叫孙富的盐商翘起的织锦靴尖。

晨光初现时,我唤丫鬟取来描金漆盒。李甲立在舱门边,脸色比江雾还要苍白。"十娘..."他伸手要碰我发间玉簪,被我侧身避开。

"听说李公子昨夜得了一千两雪花银?"我掀开漆盒,南海明珠在晨曦中流转虹光,猫儿眼映着朝霞像要滴出血来,"可认得这个?"

李甲踉跄后退,撞翻了案上烛台。我抓起翡翠镯往江心掷去,溅起的水花惊飞一群白鹭。"这是王尚书家公子赠的定情信物——"玛瑙簪划破雾气,"张巡抚许我侧室之位时送的——"羊脂玉佩在空中划出弧线,"还有这个,是你去年典当祖传砚台换来的银簪。"

最后一件金累丝凤钗沉入江水时,孙富的惊呼从邻船传来。我望着李甲笑出眼泪:"你们总说女子是物件,是货物。今日就让诸位看看,明珠如何自择归处。"

江风卷起我猩红的斗篷,像团跃动的火。恍惚间又见三年前那个春夜,李甲在满堂喝彩中起身,为我拂去肩头落花。那时他眼里映着烛光,比今夜星辰还要明亮。

雨果曾说:"真爱的第一个征兆,在男孩身上是胆怯,在女孩身上是大胆。"可当世俗的潮水漫过真心,再勇敢的飞蛾也终将溺毙在现实的漩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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