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惊雷劈开客栈匾额,"忘川居"三个金字淌下血红的漆。
掌柜眯眼拨着算盘,烛光把他的驼背映在墙上,像一把蓄势待发的弩。檐角铜铃骤响时,他指尖的翡翠扳指突然裂了道缝。
"热酒一壶,牛肉半斤。"
青蓑客抖落斗笠,露出腰间三柄长短不一的刀。最短那柄裹着白绫,绫尾绣着半只断雁——关外死士的标记。
后厨帘子无风自动。端菜的小厮左脚微跛,托盘底藏着薄如蝉翼的柳叶刀。青蓑客却按住他手腕:"十二年前沧州驿站,你给马槽下毒的手法更快些。"
酒坛摔碎的瞬间,二楼客房传来婴啼。美妇人推门嗔道:"诸位好汉莫吵了我儿。"怀里襁褓中伸出只青紫的手,指甲缝里凝着黑血。
"好个鬼母孟三娘!"掌柜的算珠突然射向妇人眉心,"拿判官笔的装什么慈母?"
青蓑客的长刀架住算珠,短刀挑开襁褓——里头裹着卷发黄的密信,盖着兵部虎符印。
雷光照亮所有人惨白的脸。孟三娘撕开人皮面具,露出刀疤纵横的真容:"那年潼关粮草改道,饿死的三万边军,总该有人送封信给阎王。"
暴雨中传来铁甲声。跛脚小袖刀光一闪,客栈门窗霎时钉满透骨钉。掌柜的掏出鸽哨吹响,夜空掠过十七只信鸽,每只脚环都系着毒蒺藜。
青蓑客的白绫刀突然转向自己胸口,挑出颗蜡丸。"兵部尚书给的砒霜,滋味如何?"他咳着血笑问众人,"你们真当我是来送信的?"
孟三娘的判官笔停在半空。窗外箭雨破空而至时,青蓑客燃起火折子:"三年前尚书千金暴毙,诸位可听过焚尸炉里找到的银锁?"
密信在火焰中蜷曲,露出内层血书——"三万饿殍换一顶乌纱,父杀女,臣弑君。"
五更梆响,客栈已成火海。
晨雾里,打更人拾到半片烧焦的信纸,背面印着胭脂唇印。从此潼关道上多了个传说:雨夜莫近忘川居,厉鬼索命时,总能听见婴儿含着银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