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侯寰宇

        “最美不过夕阳红，温馨又从容……”

        老式显像管电视上播放着蔡老太最熟悉的这首《最美不过夕阳红》，客厅里并没什么人，蔡老太还在厨房忙着午饭。

        北方的冬天冷的让人害怕，天又连阴着不散，漫长冬日里的阴天给这个只有蔡老太自己生活的屋子里平添了几丝寒冷。

       老伴儿去世后，工资少了日子苦了，不过好在少了个需要照顾的人，女儿也工作了，蔡老太反而轻松了不少。老伴儿还在世的时候，是典型的中国传统男人，有责任，有担当，但不太顾家。

       家里一向是蔡老太在操持。材米油盐，乃至大事小事，都是蔡老太的活，老伴儿按时上班按时下班，发了工资一交就算完成任务了。他没事喜欢喝上两口白酒，最喜下酒菜，女儿小时候挑食，不爱吃蔬菜。蔡老太不仅要兼顾两个人的毛病，又要一天三顿按时做饭。既要兼顾，又不能重样，只能天天变着花样做，人累，脑袋和心更累。

       女儿毕业后并不常回家吃饭，她吵吵着独立，在外面租了房子住。蔡老太由着她去了，自己一个人做饭更简单了，每天去菜市场逛逛，今儿的青椒不错，明儿的鱼新鲜，蔡老太随意买点回家炒炒就好，也不用几菜几汤了，反正只有自己吃，多一顿少一顿的，也没人催了，实在懒得做了，就把昨天的菜拿出来热热，怎么都能对付一口。

       蔡老太住的这房子是老房子了，曾经这栋楼里住满了年轻人，他们都和蔡老太一样，年轻过，也疯狂过；恋爱过，也结婚过，他们的孩子从襁褓到成人，时间不仅把孩子带到他们的身边，也把他们变成老人，又把曾经的孩子带到外面的世界，不再回来。

       女人又通常比男人活的要更长久，这栋楼剩的最多的就是像蔡老太一样的老太了。蔡老太并不寂寞，年轻时她有姐妹们陪她疯，年老了，蔡老太还有一帮姐妹们陪她。串串门，逛逛市场，天气晴朗时她们又会跑到楼下晒晒太阳，在树下围坐着唠嗑。

       几十年过去了，女人们依旧最喜欢八卦，这家里长那家里短的，偶尔逗逗楼下的猫猫狗狗。老年人也有自己的潮流，比如最近都流行养些宠物猫狗之类的。

       蔡老太偶尔逗逗这些猫狗还可以，但是万万没有自己去养的冲动，她嫌麻烦。

       “不麻烦。你随便喂点啥就行。”有养狗的老太安利道。

       只要自己不想，就有无数个理由可以拒绝的。

       蔡老太现在喜欢自由自在的感觉，让她再照顾点什么她可不愿意，不过要是让她抱抱外孙的话倒是可以的。

       未来总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听天由命顺其自然是老人们的生活哲学。所以老太太们时长唠嗑，这家的谁谁谁走了，那家的谁谁谁走了，但并不能引起大家的唏嘘。

       毕竟大家都老了，毕竟大家都将要死去。

       所以李老太走了蔡老太并没有什么感伤，老太太们的默契就是互不参加对方的葬礼，让自己好过也让别人好过一点。

       蔡老太在楼下碰到一只小狗，孤独的等着。蔡老太知道，这是李老太养的狗，李老太走了，房子也空了，李老太的女儿回来办完丧事就离开了。她知道它等的人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蔡老太没打算养，只不过偶尔下楼路过它的时候会给它点剩饭。老太太们养宠物都喂剩饭，曾经有宠物店来推销猫粮狗粮，老太太们拿着这些乱七八糟的硬豆说：“这玩意能有什么营养。”

       毕竟自家儿子女儿都是饭菜喂大的，长的膘肥体壮，宠物也一样，还是喂点剩饭剩菜好一点。

       日子久了，蔡老太也会蹲下来看它吃完在走，小狗很听话，不乱叫也不乱咬。再后来，蔡老太把它抱回家了。蔡老太给这只不知道品种的狗起名叫“笨笨”。

       笨笨很听话，它喜欢在屋子里摇着尾把转，从北边的屋子跑到南边的屋子，跟在蔡老太身后。蔡老太做饭，偶尔笨笨也会汪汪叫，蔡老太知道它是馋了，就会随意丢给它点什么，可能是鱼肉羊肉，也可能是瓜果蔬菜。笨笨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

       再后来笨笨也会跟着蔡老太逛逛市场什么的。蔡老太从来不给它栓绳子，这里的老太们都不拴。

       “给它们栓什么绳子。”

       这也是老太们的一种潮流或者一种默契。谁家的狗咬了谁也不是什么大事，这地儿大家谁都认识谁，谁也都认识这是谁家的宠物，谁都逗过它们，说不定还喂过剩饭剩菜。咬一口从来没有人在意过，咬的痛了大不了打它一下让它长长记性，但从来没有谁被咬出血过。

       有跑的快的没被打着的，也不会有老太再补一下。她们只是象征的打一下而已。

       毕竟老太们没人养一些大型犬，最多的也就京巴哈巴狗或者柯基之类的。

       再说了，人能打不过狗么？

       笨笨去市场像是赶热闹，在活鱼池子前站着不走，蔡老太没注意，笨笨“汪汪”两声给蔡老太叫了回来。

       “来条鱼吧，这鱼今天刚到的新鲜着呢。”卖鱼的在这年头也久了，这些老主顾们他早就熟得很了。

       蔡老太还没说话，笨笨到又叫了起来。蔡老太扬手要打它，笨笨往后一退，虚晃了一下。

       “给我来一条吧。”蔡老太也痛快，她让鱼贩帮她随意选了一条。

       蔡老太家的电视早就换了，女儿给她买了新的彩电，说什么叫液晶电视。蔡老太不懂，不过看着确实比以前的电视要薄了不少。

       “像张纸似的。”蔡老太给新电视做了评价。

       电视有多好什么的蔡老太并不是很在意，她也并不是经常看电视，但她在家的时候，即使去厨房做饭，也喜欢开着电视放点声儿让家里吵一点。

       不过近几年的电视节目倒是越来越无聊了，以前蔡老太喜欢看抗战的，要不老一点的闯关东大宅门什么的。现在的电视剧蔡老太觉得越来越无聊了，她只能趁着孩子们的假期找找哪些电视台放西游红楼什么的看看。

       偶尔蔡老太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躺着睡着了，笨笨会跑来趴在沙发脚下睡，电视彻夜的放着，闪动的画面放出的光亮把一人一狗都照了进去，像极了央视公益广告的场景。

       女儿不常回来，她看到笨笨，诧异的问蔡老太:“妈，你不是不养狗么？”

       蔡老太哼着没说话，她不知道怎么解释。

       女儿这次回来是给她送手机来了，说是什么叫智能手机。蔡老太不懂，女儿一遍一遍的教她，可她就是记不住。

       “能听歌儿么？”蔡老太像是想起了什么。

       “能啊。”女儿以为蔡老太来了学习手机的兴趣。

       “那你帮我下个歌，最美不过夕阳红。”蔡老太顶喜欢这歌的，可连央视也很多年都不放了。

       蔡老太除了打电话，就只学会了放歌，她没事也喜欢放放歌听，都是些老歌，她们那个年代喜欢听的。

       现在蔡老太不仅养狗了，连猫也养了起来，也是谁家走了留下来的。

       养狗那几年，也有老太来问蔡老太怎么不养只猫呢。

       “狗忠，猫不忠，不养。”

       但等蔡老太看它们在楼底下流浪的时候，还是抱了回来。

       “多一只而已，它们又吃不了几口。”

       蔡老太这样开导着自己。猫狗确实不挑食，蔡老太吃什么就给它们喂什么，喂什么它们就吃什么。

       “比儿子女儿好养多了。”

       蔡老太也给这堆宠物们做了评价。

       女儿跟着她老公去了大城市，那里有更好的机会和更好的生活。她们让蔡老太跟着一起过去，蔡老太拒绝了。她太老了，老的不想再出远门了，再说了，她走了，这些猫猫狗狗们怎么办?她舍不得这帮仅存的老太们和还有这些猫猫狗狗。

       蔡老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养了几只猫几只狗，不论谁家的——家养的也好流浪的也好，只要在蔡老太身边，总不会没有饭吃的。

       过年了，女儿领着孙子回来，一进门吓一跳。

       “妈，你怎么养了这么多宠物，弄得乌烟瘴气的烦不烦啊。”

       “烦。”蔡老太蹲下来抱抱外孙，“烦的很。”

       “那你还养。”

       蔡老太逗着外孙没说话，意外的，外孙很喜欢宠物们，也会跟着蔡老太一起拿着剩饭喂它们。

       孙子只呆了几天就走了。

       蔡老太让女儿给她买了轮椅放到家里，她说觉得累了走不动路就坐一会。

       “我给你找个保姆吧。”

       蔡老太拒绝了，她觉得花那钱嘎哈。笨笨早就丢了，蔡老太知道他并没有丢。

       “笨笨知道自己已经很老了才走的。”

       蔡老太并不心痛，她知道自己有一天也会这样。蔡老太已经很老了，她现在并不常下楼去遛弯了，附近的老太太也不太多了。蔡老太现在做的最多的，就是把轮椅推到窗下，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天和夕阳。

       有时她会想想老伴儿在的时候，那个脾气又撅又犟的男人以前看的多了烦了，脾气倔性子急，俩人是顶不和的，不过还是一起过了一辈子，现在想想觉得其实也挺好的。她偶尔也会想起女儿小的时候，从一个只会哭的娃娃到姗姗学步到长大成人，几十年一晃也就这么过去了。楼下的柳树绿了又黄，从小树也变成大树可以成荫了。

       有时候蔡老太晒着太阳就睡着了，她觉得时间过的真快，真快……

       据说蔡老太走的时候还是坐在窗下的轮椅里，她家的门被她养的猫打开了，曾经她喂过的猫狗们都跑到了蔡老太家，静静的蹲坐在蔡老太身后，和她一起看着夕阳。

       （终）

       贼的字数太多了？感觉并不能让人看进去..想上学的时候作文绞尽脑汁凑不齐八百字..现在没想到反而控制不住了...

       我委实不爱写鸡汤什么的，所以，还是给你们讲故事吧。有故事讲故事，没故事喝酒睡觉。短篇不定时更，写了就更，没写...就没写吧....

没稿费的转载直接转了就行了，不用问我（或许并没有人打算问...），能署名就署名，剩下的私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