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这场戏不只他一个演员

  有时候，我们常常把命运比作赌局上的薄薄纸牌，纸牌的真实重量取决于它自身的点数，不管你点背或走运，只要抽到那张属于你自己的牌，你就得被迫或坦然接受你自己的命运。

  命运能够选择吗？有时能，有时却不能。

  陈飞虽出身好，但他从不信命。

  刚上初中时，班里的小霸王张耀比同龄的男孩子要高壮很多，没少欺负比他弱小的同学。陈飞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选择漠视他这种行为。然而，当他在校门口经常目击张耀反过来被他父亲家暴时，他动了一个念头。于是，在某一天放学再次面临这种情况时，他沉着冷静地报了警。

  这件事他谁也没提。

  张耀自那时起，请了一段时间的假，再返校后，反而收敛了之前脾性，踏实学习，还和之前挨过他打的同学挨个儿道歉。高考完，陈飞听几个还联系的初中同学说，张耀考上了政法大学，当年最暴力的孩子，现在成了最斯文的人。

  可能，天生的正义感让陈飞在人生旅途中有了很多次类似这样的自豪感。但，毫无疑问，王妩是个难掰“正”的硬茬。

  陈飞回到家，昏昏沉沉洗漱完，就关了灯爬上床。躺在床上的他却欲发睡不着了。太阳穴上的神经继续一抽一抽地跳，熬久的夜沉沉地像要把自己吞噬掉了。他越想睡，越睡不着。于是，思绪在黑暗中飘飘浮浮。

  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没有捋顺，他的心弦却不断受拨动，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状态很不好，他无能为力。

  帮助哥哥摆平公司没几年后，他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为什么呢？陈飞一直再问自己。B市是自己的家，哥哥和妈妈都需要他。但他还是一意孤行，跑到A市，跑到原来的小街道，想要在这里，熬他剩余的年华。

  再次遇见王妩是在纸醉金迷。纸醉金迷是B市暗藏的一个富家子弟俱乐部，位于郊外山林里，五层楼，路途远，但耐不住这里的环境好，娱乐设施多，五楼的男人女人都是精品。最重要的是，来这里的人都知根知底，口不杂。

  陈飞是和陈沛一起来的，公司走向平稳，还接了一个不错的单子。陈沛很高兴，说要带着他过来放松放松。这个放松就是很纯粹的放松，去三楼的麻将室和陈沛约的几个朋友打麻将。

  麻将打了一半，陈飞有点儿想上厕所，就让他后面的人补上，准备去洗手间。

  俱乐部走廊被设计师设计得很长，两边都是各种室，最南面是个很大的落地窗，最北面占着两部供人乘坐的电梯，不知道谁在三楼按了下楼的按钮，人却不在。陈飞一边走一边看正对的电梯显示从五楼下来快要停到三楼，也没太在意，电梯停下来打开的时候，他正准备拐进厕所。

  突然，余光看见电梯里的人，他改变了注意，大步流星地走进了电梯，确切的是说走近电梯里的人。

  陈飞是真的吃惊。

  他想象过在某个街道的红绿灯路口处，在街边大学生爱去的奶茶店门口，在大学城随便一家小饭店小超市里，或者在B市随便一处旅游景点碰见王妩和她的同学，哪怕是街头上看王妩为了谋生费劲的灰头土脸，也比和现在穿的花枝招展，喷着名牌香水的王妩重逢跟让他感到开心。

  这让他觉得之前总是刻意总是去这几处地方开车徘徊心里期待偶遇的他，像个难以启齿的笑话。

  王妩根本不记得他了，看见他的眼神跳也不跳，黑色瞳孔淡漠，像看着陌生人。

  她左后方的陈飞斜靠在扶手上，几秒钟快速打量了下对面镜子上的她，眼神很冷，精细的妆，黑色的发烫过弯弯的卷，乖巧地披在肩头，新出的卡地亚手镯叠蒂芙尼经典款手链套在右手手腕上，水晶指甲很淡薄地泛着冷光，手上拿着最新款手机，白色丝绸衬衫搭亮片超短裙，红色高跟鞋。

  一切都那么和谐，和它们的女主人一样匀贴。

  除了这些，人还是和陈飞离开之前差不多，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她过的很好，陈飞很开心；她过的太好了，陈飞反而又增添些许担忧。五楼这个意味不明的地点，像层雾云笼罩在正义使者陈飞的头上。

  陈飞向着王妩，斟酌地搭话： “你是新来的会员吗，我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王妩很淡定，无所谓道：“不是。”

  陈飞装作她挑起了一个普通男人的兴趣，再次旁敲侧击：“是吗？那你来干嘛？”

  电梯下到了二楼。陈飞很期待像在三楼那样，有人按电梯，可以短暂停一下，但最好不要有人上来。

  很显然，让陈飞失望了，电梯从“下往二楼”快速跳到了“下往一楼”。

  “我和我朋友一起来的，听说五楼新来了一个帅哥。您也有兴趣吗？”王妩不假思索道，还转身往后看陈飞，向他调皮地眨了眨眼。

  还不算太坏。起码，要比他预想的原因要好很多，陈飞心里自我安慰到。

  “我对帅哥没什么兴趣。不如，你加我一个微信吧。”

  王妩也不在意，好像这种事经历的多了，慢慢悠悠地打开手机，调出微信二维码，凑近陈飞让她扫。

  “你叫什么，我给你个备注。”陈飞看见她点同意，装作不经意。

  “刘思思。你呢？”礼尚往来。

  陈飞顿了顿打字的手，原来，这场戏不只他一个演员。他像模像样地敲上备注“刘”“思”“思”，咬牙切齿，“我叫陈飞。下次，你可千万别忘了。”

  他看王妩走到大堂门口打电话，注意不到他。他才又坐电梯回到麻将室。压根没了打牌的兴致，在旁边休息的沙发上坐下，陈飞点开刚刚新加的微信，给王妩重新改了备注，还发了一条消息——“下次一起出来玩吗”。了解微信“新”朋友的生活无疑要先从朋友圈开始，他想从王妩的朋友圈了解一下王妩的大学生活，却莫名其妙的发现只有一年半前她去餐厅吃饭的打卡，上面的文案也很奇怪，写着“我在路遥餐厅等你”。

  好半天不见她回消息，陈飞又点开了她的朋友圈，网上搜索了路遥餐厅的页面，看到在餐厅往期活动上，他对比了一下时间。想起她冷漠但泛着狡黠的眼睛，陈飞关掉手机，将身体重重摔在沙发靠背上，用手背捂住眼睛，闷闷吐出一口气。

  王妩鬼精鬼精的。

  给他的微信应该是她的小号，一个之前参与减免活动，现在专门挡桃花的微信小号。

  虽然，陈飞要拿到王妩的微信号可以说轻而易举，但他的心却迅速冷却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