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家里养过🐱,是一只灰黑相间毛色的猫。它挺大挺懒的,但很多次晚上总能听到木头楼板上砰砰的脚步声。有时候爬梯子上去翻堆着旧物的旮旯,或者扔谷垛下来喂牛,就能在角落里能发现些鼠干。它能干也能吃,喜欢钻进没被合上的橱子吃菜,以及踩在灶上试图跳进挂在厨房房梁上的装有新鲜🐟的菜篮里。这时我奶奶发现的话,就会拾起灶旁的火钳,气坏地敲地上加上咒骂,它便很灵巧地窜出厨房——老人家是不可能打到它的。后来听大人间的闲话,说哪家闹老鼠啊,奶奶就提到这只猫,说是以前从亲戚家抓来的一只小猫,养了一年不到就很会抓老鼠了,天天在头上砰砰作响。我那时也小,一直把它看作一个家畜和工具,没有什么感情。
动物成长和老去的速度比人快太多。大概小学三年级的时候,那只猫就已经太老了。白天总是看到它盘身在门槛上或者天窗投下来的阳光下,晚上的木头楼板也清静了不少。有个很冷的冬天,太阳很大。中午放学回来,看到它半边侧身的近一半的毛发被烫没了,露出红黄杂糅的皮肤。它照常坐在太阳下,舌头不停地舔舐伤口。爷爷告诉我说是它上午冷得钻进有些余温的灶里睡着了,中午做饭的时候奶奶没看到,一把点火的松针叶伸进去……我边听着,脑中边还原当时疼痛而仓惶窜出求生的猫、受惊吓的奶奶以及堆着干柴的灶口边依然烧着的松针叶。想着有点心酸,就十分可怜地看着它——当然它完全不理会。之后就一直是这样,哪里温暖就在哪里舔伤口,或者眯着眼睛。它也不怎么吃东西了,更别说抓老鼠,不过那个时候家里已经很少有老鼠的痕迹了。
还是在同一年的冷冬,那天仍然是个大晴天,整个村庄都灿烂而透亮——小时候的冬天总是对晴天有着鲜活的记忆,除此之外就是大雪天了。大概午饭前,我在主屋玩着,突然看到爷爷提着个铁皮簸箕路过,直往屋外走去,猫瘫坐在里面一动不动,不清楚是不是睡着了。我赶忙跟上去问爷爷要干什么,他说要把它给扔了。“为什么要扔掉它啊?” “它一天到晚就坐着,只知道吃饭,没什么用了,我们没这气力去管它。” “可是它还活着啊,它扔在外面会饿死吧……” “管它死还是活啊,这个样子活不久了,死在家里不好。“ ”那要把它扔到哪里去?“ ”扔到田边的渠沟里。“ 我默默跟着,心里绝对是不好受的,但我也没再劝阻。走到离家门口50米的河边,河对面是大片的稻田。那个渠沟差不多1米深,地下的沟道不知道通往哪里,里面也只是湿泞的泥土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水。我看着爷爷伸出簸箕,一抖,它慌忙扑腾两下就落地了。它站起来,望了我们一眼,然后对自己所处的陌生而恶劣的环境发出失措的信号。爷爷转身就走了,我却站在那迟迟不肯走动。它清楚自己的处境之后,左望望右看看,一声也不叫,然后艰难地往不那么水深的泥土上跳跃,三两下后便消失进那未知的沟道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