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天的最后一节课上,小青在领着四年级学生背诵古诗时,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再带领背诵的时候,她有几次一句诗连着背了两次,自己却没有发现。想到上午崔永明说的一番话,小青心中仍然微微激荡着——她迫切希望能够和自己最亲密的朋友分享这个消息,并且听听朋友的看法。
然而这一天,小青一整天都没再见到刘彩洁。这并不寻常,平时两人除了上课,就是在同一个办公室中一起忙碌或是聊天,放学后再一起相伴回家。而今天,虽然两人的课程都安排的满满的,但还不至于连一面都碰不上——很明显,这是彩洁在躲她了。
想到这里,小青更觉得这节课前所未有的漫长。好不容易撑到放学铃声响起,她匆匆忙忙收拾课本,简单说了句“下课”,顾不上询问学生是不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便匆匆忙忙向旁边的教室走去。
彩洁这边明显也刚下课。只见二年级的学生陆陆续续从教室里走出来,见了小青,齐齐停下来喊“老师好”才又离开。等到最后一个学生踏出大门,小青从门外探头一看,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彩洁孤零零一个人站在用瓦片垫了条桌腿的讲台前,低着头一声不响地收拾着课本和教案。
“彩洁。”小青有些急切的喊。
彩洁没有抬头。小青以为自己的声音太小了,又加大了声音喊了一声。这时,只见彩洁微微抬了头,侧过脸来,那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彩洁的目光很木然,似乎是看了她一眼,但很快就从她身边扫了一圈,又落到了手边的课本上。
小青紧走两步,来到讲桌前,站在彩洁对面:“彩洁,我在喊你呢,你怎么不说话呀?”
彩洁抬起头来看了小青一眼,目光莫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良久,她低声开口:“你想让我说什么,说恭喜吗?”
听到这话,小青有些赧然:“彩洁,我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彩洁的声音又冷了两分:“最近你不是经常说,当初要是留在县城教书怎样怎样吗?现在上面要把你调走,这还不正合了你的心意吗?”
“不是这样的,彩洁……”小青的声音有些心虚,像是个做错了事被现场抓到的孩子一样。
彩洁立刻打断她的话,语气中甚至有些愤愤然了。她一句紧着一句,连珠炮一般质问:“当初咱们一起回来,说好的要一起回报村子,在这个村子里一直教书,没想到这才几年,你和崔永明背着我走关系,给你自己谋了个好前程!现在可好,你马上要调到县初中去,我还得留在这个小村子里,一个人忙忙碌碌平平庸庸的教书、生活!”彩洁的眼睛里似乎闪烁着红色的光,像极了有两朵火焰在慢慢燃烧起来。
“什么……我没有……”听到这毫无根据的指控,小青不由胀红了脸,心理觉得十分委屈。她确实有些向往外面的世界,但不代表她在背后做了小动作——彩洁和她从小一起长大,两个人又一直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照理说应该是最了解她的,现在她为什么要这么冤枉她呢?
然而看到她这副模样,彩洁更加认为是小青心虚了。
“还没有?早上你和崔永明在办公室说话,我都听见了!哼,还没有点消息传来呢,崔永明就巴巴地跑来通知你,他对你的事可真是上心……”听到这话,小青心中不由微微一动。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彩洁这话中似乎有话,好像是……
她也顾不得细想,匆忙打断后面的话:“彩洁,你别多心,现在只是有这个消息,我还没想好呢。当初是我们俩一起回来的,现在我绝对不会抛下你一个人离开的!再说,我还有点舍不得咱们村子,舍不得这里的孩子们……”说到这里,小青的眸色中一种强烈的挣扎和犹豫显露出来,似乎她本人正在经历一场激烈的思想斗争。
彩洁不由有些惊愕,那正要熊熊燃起的怒火渐渐平息下来。一阵长长的沉默之后,她一字一顿的开口问道:“真的?你不会去?”
小青皱着眉头,微微思索了片刻,带着点迟疑地点了点头,语气却是十分坚定:“不管怎么样,我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的,要走,咱们一起走。”
刘彩洁眼神复杂地盯着小青看了良久,最后微微摇了摇头,唇边终于露出淡淡的笑:“好。这是你说的,以后可不要反悔。”
“嗯,不反悔。”小青爽快的道。两个人相视一笑,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刘彩洁低头继续整理着自己的教案,低垂的眼眸掩去了眼中闪动的光芒。
三个月后,这个小山村里的小学接到了新的人事变动。
一位刚毕业的女学生到小学接替了音乐美术老师的工作。
而原来的音乐兼美术老师刘彩洁,则进入了县初中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