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老太太八十三岁了,于腊月初一夜驾鹤瑶池。
七儿两女,孙子,外甥,重孙子,几十人的大家庭,这老太太仙逝,出殡的日子可不好挑,左挑右选,挑在了腊月十二。
家大业大,十多天的守护祭坛,可不是件容易事。千人吃饭,主事一人。这牵扯彭吴两家的大事,可难坏了老太太的儿子儿孙。
树大分枝,七个儿个个楼房,老太太不愿麻烦儿女,自己居住在原单位的老房子里,儿女们轮流照看,直到仙逝。
从初二到十二,亲戚,自家,邻居,儿女们的朋友,天天客来客往,烟酒茶饭,可谓是高朋满坐。
最难的是烧饭的,每天中午至少四桌人吃饭,把来帮忙煮饭邻居嫂嫂累病了。
中原大地,礼仪之帮,讲究特多。
老人去世,孝子孝女,特别是孝媳妇是不能亲自煮饭切菜的,不能动刀,不能拿剪子、火钳,否则就是对逝者的不敬,意为拿了刀就是割了老人的肉,拿剪子剪东西更不行,必须让别人干。
缺人,厨房严重缺人,不管彭家还是吴家,不要人吩咐,不要人指派,能者多劳,女的累病了,男的上,大钢灶,大铁锅,锅铲子像铁锨,劈柴烈火,幸好煮饭有大电饭煲,省了大铁锅闷饭。
初一到初八,每天都有亲戚朋友前来看望,悼念。
初九,大地一遍银白,几天前的天气预报应验了,暴风雪来了,天连着地,地连着天,粉砌玉妆,玉树银花,仿佛是天地万物也穿孝。
一大早,道士先生披一身雪花,深一脚浅一脚地来了,设灵堂,做法事,敲锣打鼓,诵词念经,鸣炮奏乐,三天三夜,直到出殡。
初十,办酒席的大厨,一步三扭踏雪而来,提一个大筐,筐里勺子铲子菜刀一应俱全,还带来了两个副厨,大棚子支起来,煤炉子生着了。
雪花飞舞,洗菜,切菜,铲雪的,搭大棚的,运输的。大厨一声吆喝,“……拿来!……拿来!”——真是厨子上灶头,犹如老爷坐大堂。
老太太九个儿女,酒席足足要备五十桌,天气原因,减到四十桌。
十一这天,地上的积雪有四五寸厚,天上还在纷纷扬扬。主事人让大厨又减掉十桌。
客多,房屋窄,酒席在单位的大晒场进行,一个厨房棚,四个酒席棚,十多个人专门负责保护酒席棚,抖落棚顶的积雪,把棚与棚的积雪运走。
中午时分,客人来差不多了,酒席就要开始了。
老的少的,男男女女,顶着雪花,走在如玻璃般的路上,走进大棚。
棚里,炭火烧的通红,白酒红酒,各色饮料摆上了桌子。客人坐定,人头攒动,红孝帽在一片白孝帽中格外耀眼。
这是豫南农村,老人去世,儿女媳妇女婿,干儿干儿媳妇都是七尺长的白布,头顶白布是最大的孝行。
其他来访宾客男的一律白孝帽,女的是和孝帽一样大的一块白布,俗称横手巾。
红孝帽,是过世人重孙辈戴的帽子。红孝帽越多,说明去世的人德高望重,年长辈长。
酒席在喧闹中有条不紊地进行。漫天飞舞的雪花如粉如尘,落在端圆盘的,洗碗的人身上,瞬间化的无影无踪。
一道道的菜,一盆盆的各色肉食摆上了桌,出完第三道丸子,主事人发表感言,孝子孝孙叩谢众亲友。
还有好几道菜没端出,众人已酒酣饭饱,酒席将散。
下了桌的女客连忙替换帮厨的嫂子,大厨,副厨,端菜的又围一桌,重新上菜。
虽然天寒地冻,这事办的周周全全,一点礼节没少。
下午,道士先生、乐队歌手轮番上阵,吹吹打打,你方唱罢我登场,将丧事推向高潮。
直到夜晚十点,烧完福场,一切才停息下来。
这一夜,对于孝子们是个不眠之夜。到十二凌晨五点,所有的送葬亲友都来了。
乐队演奏,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大小车辆几十,冰雪路上,送葬的队伍蔚为壮观。
所有的车辆都戴有防滑链条,难走的小路早已派推土车把雪推干净,垫上了沙土。
将近十点,电话传来消息,一切顺利,安全抵达,送葬的人在安全返回!
人们感叹 :“莫看新人上轿,只看老来风光”。这老太可够风光的了。
老太太一生贤德,厚爱儿女,善待乡邻,这样的天气,事情如此圆满,是老太太在世间修行得来的,也是儿女能力、孝心的真实体现。
人生的福缘莫过如此,风光!排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