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拙毋巧、宁丑毋媚,宁支离毋轻滑,宁真率毋安排。这是清代书家傅山的言论。
子贡问:“师与商也孰贤?“子曰:“师也过,商也不及。”曰:“然则师愈与?”子曰:“过犹不及。”(《论语·先进》)
在说写字之前,先说一个自己刚参加工作时的一个段子:据说,当时美术学院的学生,汗衫都必须是反穿的。为什么要反穿,因为美院学生专注于艺术,对于生活和个人形相就必须要显得不拘小节,不把汗衫反穿,是体现不出这种不拘小节,体现不出对艺术的专注和对生活的随意散漫的。这是一种刻意的散漫,是另种精心和专注。
我们再回到写字上来,我们就从笔法上来说:笔法的作用有俩,一是保证笔划的中锋用笔,二是通过笔法上的技巧,保证同一字内的各个笔划间的避让和呼应,以保障整个字的和谐稳定漂亮。笔法是为笔划的中锋行笔,和保障整个字的统一漂亮服务的。
所以理论上来讲,假设不用这些笔法,也能保障中锋行笔,保障字内笔划间能和谐平稳,那么这些个所谓的笔法,不用也是可行的。但事实上,这些前辈们N代人总结提炼出来的笔法,确实是把字写好的根本法门。于是之后的又一个N代人,不断细化且丰富这些笔法。渐渐的,有很多写字的人就迷失在了这些美丽的笔法技巧之中了。从笔法是为了笔划和文字服务的,慢慢变成了为了笔法的漂亮,可以牺牲笔划和文字的完整。就如前面讲的穿衣服,衣服的干净漂亮,是为了衬托穿衣服的人的精神气质。不能为了突显衣服的漂亮,而去损害人的气质精神的。
当越来越多的写字者开始只关注于笔法技巧时,就有人提出了“宁拙毋巧”。笔划之于文字,就如同个人之于家庭。个人的温良恭俭让的品性,是笔划的中锋用笔;父慈子孝兄弟相悌的家庭礼仪是笔法。家庭礼仪的作用是为了让家庭和谐,让家庭成员都能保持有一片赤子之心。但是一味地去追求营造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关系,家庭成员间一味的客客气气笑脸相向,反而会失去了个人的本性,让家庭陷于不和。所以孔夫子在《论语》里有一句:巧言令色,鲜矣仁。
只注重孝悌,且只注重孝悌的形式,为孝悌而孝悌,而忽略了孝悌的根本目的,就如同花言巧语,反而失去了仁义的根本。回到写字里的笔法,为笔法而笔法,写字时心里眼里只剩笔法,而忽略了笔划和文字,这也是不对的。于是有好多写字的牛人开始要舍去这笔法,以寻求突破,突破前人留下的笔法对自己写字的禁锢。
宁拙毋巧:让我们把写字的重点和关注点,重新回归于我们的笔划和文字,而不再一味地去追寻笔法技巧。如果因此对笔法的运用有所减损,让自己写的字不再巧妙,而显得稚拙,也是可以承受的。这种稚拙,要比只有笔法而不见笔划和文字的巧要更可以忍受。
但是人是很容易走极端的,也有很多人是想要走捷径的。于是很多写字者就开始一棍子打死所有的笔法,把自己无法超越、无法创新的结果都归罪于笔法,归罪于技巧。但偏偏后来的N代人又走不出一条解决问题的新路子来。笔法技巧倒是真舍去了,但舍去了那些让字写得很漂亮的那种笔法技巧,却又创造了很多的让字写得很丑的笔法技巧来。
于是很多人走上了一条为拙而拙,为丑而丑的写字道路来,创造出一套丑拙的笔法技巧和写字理论来。大有一种不把字写丑了、写拙了,就不是好字的态势来。这就又回到了美院学生刻意把汗衫穿反的那种精致的随意来了,写字也开始倡导一种精心设计的稚拙来了。
过犹不及:在我看来,现在这种为拙而拙,为丑而丑的风气,还不如把字写的巧了、写得媚了。如果非要把这一屋子里的人和这个家弄得七颠八倒的,倒宁可全家人在那里虚情假意地笑脸相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