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之间经常发生暴力，以强凌弱，这跟鸡互啄，狗互咬没什么区别。谈不上什么高级动物。”

童年时打架似乎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暴力源自本能，也源自环境，暴力等于权力。犯了错就要挨打，这是当时普遍的认知。

刚上一年级的时候，我就经常跟班里的同学战斗。小孩子力气不大，但有的小孩会掐人，我就被掐破过手背。冬天的时候，手背上还有伤，再加上天气冷，烂了一大块，直到现在还有印记。

有一对姐弟俩在同一个班级，我一次同时要面对两个人的缠斗。现在还记得自己被两人按在桌子上，姐姐用手使劲抓着我头发，僵持了好久。以前从没被人抓过头发，感觉很憋屈。

虽然经常跟人发生战斗，但是我却是一个并不擅长战斗的人。我跟同村同龄人彭打架经常输（就像是摔跤，被按在地上就算输）。后来哥上了初中，我也上了四年级，哥回来跟我讲之前这样抱着摔跤打架一点没技术，就教我怎么攻击对方，不要和对方缠斗。结果我真听进去了。当时跟彭还是同桌，上课的时候，我低头捡东西，不小心踩到他的脚，他恶狠狠地看着我，让我放学等着。我自知理亏，我先踩到他的脚的，放学了就往回走了，不想发生冲突。

结果离开学校没多久他就追了上来，大声让我站住。我没理他，继续往前走，他冲过来扯我的衣服，我甩开了。结果他气势汹汹地跑到我前面拦住了我，我看这次是躲不了。两个人就像两只大公鸡一样，争锋相对。我看他迎面冲了过来，一拳就打在了他眼睛上。他吃痛用手捂着眼睛，弯着腰。我看他没继续攻击了，就绕开他要走，没想到他又从后面拽住了我，我一挥手，又一拳打在了眼睛上，接着就拽着他，把他拽倒在地并按在地上。他挣扎，我始终压制着。

这时候很多路过的同学已经围观起来了，也有人劝我们不要再打了。但对于打在一起的两个人来说，除非有一方服输。后来围观的同学看我们僵持的比较久，就慢慢离开了。

天很热，我俩也都出了很多汗，在土地上挣扎着，都累得够呛。后来看人都走光了，我看他也不挣扎了，就问他还打不，他要说不打我就直接起身走人了。结果他也很骄傲，不肯服输。就这样又僵持了一会儿，我看他也不动了，就起身了。我走了很远才看他从地上起来。

第二天上课，他从外面走进教室时我看他的眼睛竟然紫了，老师问他眼睛怎么搞得，他说摔跟头摔得。后来我俩就成了仇敌，互相不讲话，直到多年以后，我们都成年，再遇见时才冰释前嫌。在此之前，我们打打和和也做了多年的好朋友，还一起结盟欺负其它人。邻村的舒得胜跟我们同龄，我们三个之间也经常打打和和，有一次我和彭合谋，准备在放学路上拦截他，没想到舒得胜还是比较聪明，看到我俩在前面拦他，就绕了一个大弯，绕过去之后指着我俩说，你们给我等着，结果我跟彭还没走回家，舒得胜的爸爸就出现了。把我俩一顿臭骂，还威胁说要把我们腿打断，当然这只是吓唬。

在家里，我跟哥也战斗多年，通常都是我被哥按在地上，问我服不服，我也是抗争到底。我跟堂弟之间也是经常斗争，我也经常揍堂弟，并问他服不服，当然没有人会臣服。小孩子都觉得自己打不过只因为年龄相对小，等长大了就不一定了，所以没有人会彻底臣服。有一次放学到家门口了，堂弟被我打了，他嚎啕大哭，爷爷听到声音，从家里冲出来，手里拿着棍子，大喊着要打死我。我看情况不对，拔腿就跑，爷爷在后面猛追。我看爷爷是要来真的了，撒丫子跑到房子边上的树林里，很快就摆脱了追击。虽然没挨到打，后果就是我也不敢回去了。就绕到离家几百米的水田坎下面躲着。

应该是从五点多躲到天快黑了，夏天天黑应该在七点左右。这两个小时里我冒出无数个念头，离家出走的话去哪里，今晚在哪过，怎么样才能不挨揍，等等问题。没等我想到解决的办法，就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仔细一听是四叔的声音。原来四叔刚好就在那天从广州回来，我还没进屋子，所以也没看到他。我不敢发出声音，直到听到他喊爷爷不会打我了，我才开始犹豫。后来我探出头，他看到我在田坎下面，赶紧过来劝我回去，保证不会揍我。虽然还是不太相信，但天已经有点黑了，我又实在害怕野猪和狼，就只好跟着回去了。应该是四叔回去了爷爷心情好，这顿打就免了。日后再揍堂弟的时候，就离家远一点儿。家里俨然一副弱肉强食的样子，哥揍我，我揍堂弟，爷爷揍我们所有人。

但是当家里人被外人欺负时，也会站出来保护。我哥保护过我，我也保护过堂弟。有一次姓彭的三兄弟里，最小的一个孩子欺负堂弟，我就去干涉，结果他们大哥就过来了，老二跟我关系较好，就不出手，在旁边围观。他们两个打我一个，我也没怂，最后我鼻子出血了，就中止了打斗。事后我有点生气，我为堂弟出头，结果人家两个人打我一个时，他就在旁边看着。长大了他说小时候我老揍他，我说你都不记得我帮你时，你在旁边看热闹。

这种打斗伴随我整个小学，甚至上初一时还跟同桌打了一架，最后大家还是很好的朋友。后面就没再也没打斗过。

还有一点小姑给我辅导功课的记忆，应该是刚上一年级，学习差得很，什么都不懂。小姑辅导我，讲了半天我还是不懂，她发火抓了拖鞋，扬起来就要揍，当时真的是逃命似地疯跑，小姑就在后面追，追了一百多米远，她就在我身后，感觉就差一点儿就抓住我了，最终被我逃脱。

跑得快还是有好处的，能躲掉很多危险。有一次从河边钓鱼回来，路过一个邻居家门口。我一个人有点担心他家的看门狗，就提前捡了两个大石头抓在手里，一手一个。走到他家门口的时候，果然这只狗看我一个小孩好欺负，拦着我，对我狂吠。我想从旁边绕的时候它就朝我冲过来，我一边大喊大叫，一边挥舞着手里的石头，就在它靠近我腿边时，我朝它扔了一个石头。没打着，但它也吓得后退了好几步，这时我也饶过它了。但是狗被激怒了，再次冲了过来。我仍旧挥舞双手，在它靠近时，对着它的脑袋砸过去，狗又躲开了，后退了几步。我这时已经没有任何武器了，趁它躲闪的瞬间，我又逃命似地狂奔，穿在脚上的拖鞋，一只跑飞掉了，一只穿到腿上了。

一口气跑回家里，爷爷问我，你另一只鞋呢？我说刚刚被狗追，跑丢了。爷爷让我捡回来，我不敢，又让哥陪我去。我跟着哥去捡了回来。从此为了防狗，我都会拿个棍子。

在真实的充满暴力的环境中，学会使用暴力，认识暴力，保护自己，保护他人。成长就是这样，一次次发生冲突，一次次解决，直到最后认识到如何去驾驭这种力量，如何去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