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倪家出来,已是十点多钟了,尽管倪母极力挽留,但梁裴还是不愿意留下来,推说单位里还有事,要回家在电脑上处理。这难得的周末,他希望极致放松,不愿被打扰和束缚。
在 这炎热的夏夜,暑气未消,小区里的路灯都有些刺眼,好像它也增加了热度。夜深了,还是有很多的人和车在小区里进进出出。人到中年,人被干扰的事情太多,浑身都长满了敏感的细胞,一到深夜,都会躲里壳里,任谁也叫不出来。
梁裴抱着旦旦上了车,孩子在他的怀里已经睡着了,三个人在车上,一路无话,回了家。这十年的时间里,他们两人仿佛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生活按部就班,日子千篇一律,再也没有了新鲜的话题,几年前,两人的谈话就是一棵树,抛出一个还可以生出许多的枝桠,不断向上生长,长到晴朗的天上。可如今,一句话就是一根木棍,抛出去,生不任何东西,掉到地上无声地滚两滚,现状只会让两人都感到愕然。
回到家,灯熄了,两们老人都已经睡了,透过门逢,看到屋内的桌子上放着一本《人间词话》,那一定是母亲看过的,梁裴想起小时候母亲给他讲故事,和他一起看四大名著,陪着他看一只蚂蚁看了一整天。如今,母亲跟他们生活在一起,只能每天浸淫在厨房里,整天跟儿子的屎尿打交道。他的心,像石头一样沉。
在梁裴的印象里,父母的眼里,脸上从来没现过恩爱,父亲年轻时最爱说的话就是“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破,尚可缝,手足断,安可续”,在他任站长期间,手足甚是庞大,他呼朋引伴,像极了一个义薄云天的大哥大。如今时过境迁,货运站已经退出了舞台,父亲也已退休,他的那些手足,早已各奔前程,或自立门户或又成为了别人的手足。只剩下父亲一个人,像一只燃过的烟花,孤单地杵在那里,丑陋而毫无用处。
倪虹洗完澡,躺在床上,她的手机里短视频的喧嚣声又响起,里面的毒鸡汤已经把她滋养着五毒不侵,世界上的任何大事都惊扰不到她。梁裴来到床边,她拿出一个视频给他看,一个做着搞怪表情的女人说:“我老公说等他中的五百万,他就把老婆换掉,我等啊等,等啊等,他什么时候才能中五百万呢?”接着是一个众人大笑的音效。倪虹也跟着笑得花枝乱颤,梁裴尴尬地笑了笑,说:“你好歹也是本科汉语言专业,智商怎么降到这么低了呢?”
“你再说一遍!”倪虹嗔怒地问道。
“好!好!你格局大,老婆大人饶命,老婆大人饶命!”梁裴抱住头,做出受打的动作。
倪虹噗呲一笑,像一条鱼,钻到了梁裴怀里。
夜沉下来,月亮升上了天空,城市的晚上昆虫叫得欢畅,展现着它们丰满的生命力,街上还有夜行的汽车驶过,窗外的灯光彻夜未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