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过雨后她就疯了,从远处的山坡上跑下来时嘴里一直喊着“杀人了,杀人了。”奇怪的是,一路上看到的人,早已习以为常。
王小青的丈夫陈福在前年堵砖窑的时候掉进了窑洞里摔死了,下着雨村里没人去堵,可是他的砖多些,刘旺不去,陈华也不去,他不能不去。怎么摔死的?可能是滑下去的,王小青去收尸的时候看到的是满身泥的陈福,瘦弱的身躯被雨水泡得发胀。
他们有个儿子,陈小二,今年6岁。一件破旧的背心没洗过,村里人都知道那是陈小二,一个邋遢的像没娘的孩子。
“杀人了,杀人了,埋人的坑那么深”王小青说着比划着,跟三娘比划,也跟刘老头比划。他们顺着王小青指着的方向看去,绿油油的山坡高得看不清楚对面。刘老头嘬了两口旱烟,赶着他的羊往山坡走。
村东头到村西头,王小青一路上说,一路上的人没应,他们忙着做活,懒得搭理这个疯女人。
走到家门口,陈小二放下手里的泥巴看着她,
“娘,我饿。”
“杀人了,坑有那么深。”
陈小二不理,拉着她到灶台边,指着干硬的窝头。
王小青把窝头丢进水里,生了火。然后走到院子里,看着天,雨水落在她的脸上。
前些天,王小青从山坡下去一直往前跑,险些踩进那个坑,她滑倒在坑前,腿哆嗦。
爬到坑边,看着坑,很深,坑里有一尺的水。
今天雨大,天阴沉得厉害。她慢慢地下坡,直到看到一个人。
那个人影佝偻,拿着锄头,在刨坑边的土,一点一点往里填。
躲在树后的她看着,不敢发出一丝声音,树上的雨滴就这么啪嗒啪嗒。
那个人填完径直往前下了坡,坑填的差了几尺。
“啊!”
树上的雨滴是浅红色,王小青抬头看过去,一条渗血的毛巾挂在树枝上。
她又往前看了那还差几尺就填平的坑,绕着跑下了山坡。
她疯吗?
她就这么抬头,雨不是红色的,脚下的泥土被踩了一个坑,把脚拔出来,坑里又被雨水填平。
刘老头坐在山坡上放羊,周围的草湿润得泛绿,唯独远处那个坑,没有草,羊群也走不到那里去。
到了傍晚,他又赶着羊群回家。
刘旺看他赶着羊回来,赶紧打开羊圈“爹,墙头得再垒高些,我去借些砖。”
还没等刘老头把羊都赶进去,他就跑去了砖窑。
窑洞外面放着整齐的被草盖着的砖头,除了最上层的湿着,里面的都是干的,他只取几块,垒下墙头,不碍事。
可是当他要抱着砖头往外走的时候,三娘走过来了。他刚想低头过去,
“刘旺,你看到陈华了吗,他昨天去了老张头那,就没回来。我寻思喝多了就睡那了。”
“那你去老张头那问问,我给顺叔送几块砖,他烧得早,都被打湿了。”刘旺说完就朝村西头走,然后在三娘往南边老张头那边走的时候又折回了家。
陈华在哪?他知道。他说不了,陈华也压着几块砖头,比他手里的多。他跑得早,卖得大价钱,发了财就不回来了。
爹娘?哪有钱重要。在砖窑待了这么多年,他没捞到油水。可是他听到前几天来砖窑“视察”的大人物说,卖出去了。
这几块砖和窑都卖出去,能卖几十块。
陈华听完当天夜里就拉了几车的砖往城里跑。
刘旺看到了,他去找陈华一起干,陈华没同意,还骗他说到时候赔给刘旺的也有一两块钱。他没钱,他不要赔偿,这砖头有人命。你看那烧的红砖,比人血红得多。
他还说,他每天去老张头那喝酒,逢三娘问了,就这么说,他和谁都这么说。为了应付三娘。
刘旺听完一阵颤栗,他没告诉任何人。直到陈华拉了几车,就没再回来。
到家后,王小青站到门口,指着竖在墙边的锄头,
“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