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之后——长篇连载

25.沉重的教训

  第二天我老早到电子公告板上查看当天的质询对象，一看那个被耻辱浸透了的名字，立马又吊起了我好奇的胃口——汪精卫！

    今天的旁听又该有精彩上演了。

    我本以为庭上会有一众当今近代史上曾经显嚇一时的人物出现。因为这个汪兆铭虽然名声很臭，但终究不是我们这样默默无闻，无足轻重的草根，咋说他也曾说过忍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那样名噪一时的豪言壮语，行刺过滿清王爷，是孙中山遗嘱的执笔人。但是，他所有那些出点彩的事，全被他后来出卖国家和民族的汉奸之举所淹没。对这样一位巨奸的质询怎能不引起人们的巨大的好奇之心呢。

  质询席上的五位官儿全是正襟危坐，鬼面冷竣，陪询官增加到六位，足见质询当局对此次庭询的重视，其中有几位不时瞟向汪精卫的目光都有点鄙夷的色彩，而有两三个让人看着有些熟悉的意思，却怎么也想不起是谁。由于早己预告了今天质询的焦点，所以今天的质询是开门见山。

    ”汪精卫，其实不论人世和阴间对你的汉奸地位早己是盖棺论定，形成了空前的共识，而你却一再申辩说你冤枉。今天本庭最后给你一次申诉机会，然后接受对你的最终质询结论。不过为了让你心服口服，也是让阴阳两世都无异议，今天也开放旁听席上对你的质询，当然也允许你进行答辩，自证清白。好了，你可以开始了。”

    在丁头说完之后，汪精卫用枯手挠了挠一头乱发，低头跷眼瞄了一下旁听席，想必是探寻有无熟人在座。

    但是真的没有，他的同辈中有的抗战而死功于国家和民族，早己转世还阳，有的追随他叛国投敌，认罪认罰在汉奸屋圈禁，有的质询尚未获得结论怕被和他划为一类，有的鄙视他的为人不想见他。他觉得可以放心的发言了。

  ”诸位，大家都知道贵庭的宗旨是给魂们在人世一生做个评断，而不是单论他的一时一事。所以我六十几年的阳世生涯中，在南京组织政府只不过是非常暂短的人生一瞬，在那之前，我也曾积极投身反清革命，并且冒生命危险谋刺攝政王载沣，而忍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那等被人传颂一时的豪言壮语也只能出自我汪某之口，再后来追随孙中山总理身侧，为他遗嘱执笔，足见总理对我的信任，而且在改组国民党中我也是贡献良多。至于后来组建南京政府和日本人合作，那也是情势所迫，万不得己。再者说，本人出此下策从内心来说也是为国家着想，曲线救国也是救国不是。”

  这老贼真够厚颜的了，八十多年过去，做鬼也己经三万来天，对自己的罪行仍无悔意，真也够他娘气人的了！

  ” 汪精卫，你谋刺载沣，混迹在中山先生身边这些小事，和当年舍身忘死从事反清革命仁人志士的英勇事迹相比，不过是小菜一碟，平常得很，黄花岗上葬埋的忠魂哪个都比你伟大，陈天华舍生蹈海的气慨要比你感于清庭不杀之恩的情怀高过一万丈，请你就不要老想着用自己那点小功去抵叛国投敌的大恶了吧。”发此言的这位陪询员滿面蒼桑，声音缓慢，节奏清晰，我仔细端祥怎么也和从脑子里蹦出的任何一个名字都对不上号，但心里肯定的是此魂一定是清末民初时期重要事件的亲历者，不然不会用这等口气对汪说话。

    ”陈炯明，你觉得你有资格询我吗，在历史的叙述里你比我强吗，我戴了汉奸的帽子很丑恶，你忙活半生，风风火火一阵子不也落个反动军阀，叛徒，反革命的衣冠披着，最终穷困落寂而死，而且也是到如今也没得还阳吗？自己个背着八升却硬说别人不够斗有意思吗？”汪精卫的精神头上来了，以为他和陈炯明是半斤八两，说话的口气都犯横了。不过倒教我见识了这个民初时代著名的南方大人物，这位一个心眼为追求联省自治而和孙中山分道扬镖，反目成仇的人。坦率的讲，做为一个后来者，以从零星的有关陈氏的历史资料中对他的了解，我心底到对他有些敬佩之感。

  ”汪精卫，首先我要纠正你一下，陈炯明先生至今没有还阳，不是因为他没有通过质询，尽管陈先生当年在政治上和孙中山有分歧，被冠以了很沉重的政治结论，且不说那些往事究竟谁是谁非，但以陈先生的为人，他的无私，秉直，廉洁却是你所望尘莫及的。早在他过世时间不久，就己通过了质询被准予还阳，是他自己厌倦了世间政治的纷烦，想在此多待些时日，等把各种思绪都捋通以后，他愿意什么时候还阳，就可以什么时候还阳，不象你死不认账，指不定啥时候才能脱离火坑苦海呢！”朱老夫子说。

    ”汪精卫，你说你自己投靠日本人是曲线救国，这让人想起了当年的秦桧，那老贼卖国投敌，遗臭千年，至今长跪岳武穆王的坟前，享万人唾骂，引得嫡传后人感叹:人至宋后羞名桧，我到坟前愧姓秦，你和他相比，有啥两样吗？本人送你一句良言，真心悔罪思过，忏诚礼佛向善，爭取阴阳两世谅解，渡过苦海，重新做人，是你最好的选择。”旁听席上的一位发言了，看他的轮廓象是个享了高寿的魂儿。莫非是梁漱溟？咱也没见过那倔老本人，只凭着他及胸的长髯和清风竣骨，真不敢确定就是他，当年的大胡子除了他还有张澜，于右任，丰子恺等等一众人呢。反正一看此人定是个得道高人。

  ”那也不全是我的错！”汪先生嘟囔了一句，显然那老者的话击中了他的要害，弄得他气势都没了。

  ”你总不会怨陈璧君女士吧！”

    由于世人都知道汪氏的惧内和他的卖国一样有名，罗询官不无调侃的发问引来旁听席上一片嘻笑。

    ”姓罗的，虽然现在咱们坐的位置不同，但我也要提请你注意被询人也是有尊严的，在如此严肃的场合拿我们夫妻关系的类型做喙头，恐怕不是正人君子之举吧！”

  ”喝！汪先生尚知道世间有正人君子之谓，很好很好，但不知您是否知道阴阳两世的词典上还有羞耻二字！”        没等汪精卫说完，旁听席上不知哪位来了一句，这样的重话换成一般的人不是把鼻子气歪，也得被噎得背过气去，但人们还得佩服他抗击打的勇气和能力，汪先生竟然一点没受嘲讽和羞辱的影响，继续自己的发言:

    ”世人光看到我的叛国投敌，却看不到当年蒋介石是如何的排挤我，让我走投无路才倉皇出走越南，他又遣顶级刺客追至河内对我痛下杀手，如果不是曾仲鸣鬼使神差那晚和我调换客房，我就不是患病而亡而是成枪下之鬼了，然后才逼得我一气之下转赴南京投靠日本人，组织汉奸政府的。这也是人所共知的事，这难道不是情有可原的么。”

  瞧，还是人家当汉奸的，为自己辩护就是有一套，极富逻辑性。

    我晓得和这等礼义廉耻颠倒的人讲礼义没用，便忍不住插话说:

  ”汪先生，一个人因为自己失意能成为投敌叛国的理由？请您回答一下，如果一个人因为媳妇偷情养汉而把媳妇杀了，他是不是就免了刑责呢，如果一个人因为兜里没钱而去偷盗抢劫是不也就合法了呢？好歹尽管是伪的也好，假的也罢，您毕竟也是当过行政首脑的人，竟然说出这等浑帐逻辑，太丢份了！”

  ”把我的政治性问题和偷情鼠盗混为一谈，这是对我有失尊重，我不得不向本庭提出抗议！”

    呔！这汗奸煞有其事的反击了，吓得我生了一脑袋头发，刚想和他论战几个回合，过过嘴瘾，丁主询却立马斩钉截铁的宣布:

    ”正常比拟，符合逻辑，抗议无效！”

    这哪是完全公正的裁决，不捎带着把我想露会脸的机会也给扼杀了么，啥事呢！

    ”汪兆铭，你莫推三阻四的推责了吧，其实你应当遗憾当年陈恭澍错杀了曾仲鸣（按理说他也是个死有余辜的汉奸一位），如果你那晚死于枪下，比你后来不明不白的病死也就早那几百天，顶多和其它那个时代的过客一样慢慢淹没在历史长河中罢了，或许就不致于落个如此沉重的汗奸骂名了”陈老先生说。

    ”和你一样呗！”汪精卫脑子还是极快，张口反唇讥道，毒辣得很。

    ”差矣，兆铭先生，我们永远不会一样的，我的联省自治，还有扬度先生的君宪治国理念和你的投降卖国岂有一分一毫的相同之处，我们是探讨治国之道，你是卖国之举，三百年八百年之后历史对我们的评说也不会一样的。我和扬度先生等人获得的风评虽然也令人不甚心服，死时都很窘迫，没得什么哀荣，但总是平静而去。我敢保证，如果你不是病死或者说是被日本人害死，也一定和法兰西的贝当元帅一样上绞刑架。这难道不是勿庸置疑的么！”陈老先生尽管受了汪精卫的抢白，仍是不紧不慢侃侃而谈道。

    ”是啊，那个贝当元帅，在一战时候为法国立下的战功，比你汪精卫未遂刺杀的功劳要大得多，二战时投靠法西斯德国组织维希政府，那理由比你组织南京政府的理由要充分的多，不照样被以叛国罪处以极刑，你若晚死一年，肯定也是脑壳挨枪子的下场。”又一个陪询者说道。

    这时旁听席上嘁嘁喳喳的声音好象蜂巢的响动一样，让人听闻着便感觉湧动的是对汪氏的不滿和不肖，只见丁主委站起来说道:

    汪精卫先生，其实本来任你怎么狡辩，那汉奸的罪名也是赖不掉的，经过前后八轮质询质证，你若稍微有点知耻而退的意思，也不会再胡搅蛮缠的要求给你加场了，今天为了让你彻底的心服口服，本庭特例不是由合议庭对你定罪，而是由庭内所有人员表决，如果有超过三分之二的人认为你叛国罪名成立，你便从即日起去汉奸屋服刑，哪怕有十个八个的说你叛国无罪，投敌有理，我就做主放你到甲1等着还阳，好不好？”

  等到汪精卫表示没有异议以后，全场186人举手表决，结果是185人举手，只有他自己没举手。后来证明他的顽固是愚蠢至极，因为倘若他若也举一下手，至少证明他从心里认罪了，在以后的岁月里还能少遭点麻烦呢。

  看着汪精卫蹣跚离去的背影，人们纷纷投去鄙夷的目光。

  人哪，在国家有难的时候就应当挺身而出，勇赴国难才是。不是说风凉话，到现在我还遗憾自己怎没早托生二十年赶上抗日，也上战场杀几个鬼子报效国家，也不枉为人一回。和平年代平平塌塌过一辈子，太没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