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假阳”,让我变得更坚强|口述实录
———惠子(2022年1月前往爱尔兰交换)
2022年5月在荷兰阿姆斯特丹史基浦转机时,惠子不幸遭遇了“假阳”,随即被遣返回始发国爱尔兰。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她“很有魄力”地购买了都柏林--伊斯坦布尔--香港的机票,并最终成功回国。虽然相较其他顺利的回国案例,遭遇“假阳”并被遣返的过程无疑十分坎坷,但惠子表示,正是这段经历,让自己变得前所未有地坚强。
以下内容根据惠子的讲述整理。
(1)
我是2022年1月去交换的,这个时间点其实比较特殊。出发前Omicron正横扫整个欧洲,父母非常担心,一直念叨着如果感染了怎么办,那边也不好治疗。去之前定然是有很多顾虑的,但没过多久爱尔兰就全面开放,所有限制措施解除,开始回归“正常生活”。
当然,这种“正常生活”只是对于欧洲人而言。因为要回国,所以我还得小心防护,确保自己不被感染。周围的本地人基本已经不戴口罩了,我在他们当中显得非常格格不入。最开始我也想着要出去玩,但在坐了一次旅游大巴后就再也没出过远门,因为不戴口罩的乘客在身边轮流咳嗽真的有点恐怖。
(2)
交换的时候每一天都过得很快。最初买的机票熔断后又换了新的,不知不觉就到了回国的时间。出发前我很平静,完全没想过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结果是个晴天霹雳。我在阿姆斯特丹遭遇了“假阳”。
转机做核酸等结果的过程是非常漫长的,检测点前拍着长队,全是中国人。都是全副武装,不少都穿着防护服,周围的外国人看怪物一样围着我们拍照,很多人还边拍边笑。我开始还感到有些不适,但马上就顾不上不适了——我拿到的结果处于灰色区间,属于密接,换句话说本质上就是假阳。我第一个想法是冲过去再做一次检测,但实际上按照规则和登机时间,已经不允许再做一次了。我跑到检测点的时候工作人员刚好准备下班,他们告诉我再做检测是不可能的,也不可能搭上这次的航班了。“还是回始发国吧”,不然在阿姆机场滞留上一到两个月都有可能的(在中转国假阳或真的感染,下次再回国一般而言要走康复者通道,流程和手续更麻烦)。
真正让我绝望的是,我的爱尔兰签证是单次入境签证,也没有IRP(我去办了,还交了300欧元,但一直到离开都没有收到),回爱尔兰的机票不难买,但是海关真的会让我入境吗。和我同行的两位同学都顺利登上了厦航航班,而我还满心忐忑着纠结到底要不要是回爱尔兰还是留在荷兰。完全就是赌博,但很幸运我赌对了——工作人员说我可以入境的那一刻,我差点哭出来。
(3)
一回到爱尔兰我就在网上搜还有没有别的方法能回国。那几天完全是魔怔的状态,没怎么吃饭也没怎么睡觉,每天一醒就开始刷机票。有人说可以飞香港再回大陆,但其实能查到的资料非常有限,没有人能确定走香港到底可不可行。我能找到的所有票代都劝我别走这条线,因为走这条线不仅要有飞香港的机票,还要有香港飞大陆的机票,而且两张票的时间要接得上。但问题就在于,那时候香港去大陆的机票非常难买。反反复复踌躇许久,后来我实在找不到其他的方法,就很有魄力地自己买了一张飞香港的机票,然后开始准备各种港府需要的材料和订隔离酒店。也是赌,但事实上除了赌我别无选择。
很焦虑,我应该从未经历过比那几天更难捱的时光。一直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回国,以及这条路到底能不能成功,核酸到底能不能过关。前面有太多太多关卡需要面对,每一步都需要缜密的准备,但准备了也不一定能成功,还是很可能被卡在中转国,或者又被遣返。而且我临时落脚的酒店一晚上就要400欧,住得越久就越贵,我当时一心想着无论如何都要赶紧走。
但同样幸运的是,我抢到了香港的隔离酒店。准备好所有的手续做好核酸,我又开始了一场豪赌。
(4)
成功了。
在伊斯坦布尔转机的时候我遇上了也走香港航线的两个中国留学生,当然,他们并没有遇到假阳或者被遣返。很巧的是我们订了同一家香港的隔离酒店,就留了联系方式,隔离后也是一起过的深圳湾口岸。
其实没有什么帮助,但至少,我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回来后我一共隔离了21天,香港14天,深圳7天。香港的隔离酒店费用将近1万人民币,两地的隔离费加起来几乎是正常飞厦门同学隔离费用的两倍。飞香港的机票5000多,再加上滞留爱尔兰那三四天的每晚400欧,花销着实不少。但无论如何,我成功回国了。
(5)
遭遇假阳被遣返后再回国可以说是我一生中绝无仅有的经历,当然,也不要发生第二次比较好。高度焦虑,时刻精神紧绷,但如果让我用几个关键词总结那些日子,我会用“成长”、“蜕变”和“信心”。
因为除去不可避免的痛苦,那其实是非常奇妙的三四天。不知为何那时爱尔兰的天气好得过分,一望无际的澄澈蓝色上缀满极大的云朵,抬头时仿佛能忘掉一切,虽然过了几秒后又会发现心里的焦虑无比真实。真正踏上飞香港航班的一刹那,我很难形容那到底是怎样一种心情,只觉得这所有的一切,归根到底都是疫情下生活的一部分吧。
回到爱尔兰开始做下一步打算的时候,所有的问题都只能我自己来解决。父母很着急,但离得太远又有时差,也不太懂整个流程。能提供实质性建设性建议的人没几个,毕竟情况过于特殊,基本上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在思考权衡和做决定。某种程度上来说,被遣返也是一种“失败”或“挫折”吧,还是一个人面对,所以我告诉自己必须要坚强,无论结果如何都要保持强大的心态。在买票和办手续的途中我咨询了很多很多人,他们也都非常热心地给我提供了帮助。去香港的核酸需要去ISO认证的机构做,但我当时找不到相关信息。后来很幸运地遇到了一个当地的中国留学生,他把我拉进了一个香港航线的群,我最终也顺利做完了核酸。我以前并不是一个愿意找人帮忙的人,也常常鼓不起勇气开口,但困难真正来临的时候,现实就会逼着你去做自己曾经害怕的事。而在和他人沟通交流的过程中,我也收获了很多,不仅是回国相关的信息,也确实能感受到病毒席卷和严厉政策下的、一些人与人之间的温暖吧。
说回“信心”。当你真的克服重重困难做成一件事后,自然会更加认可自己。回国这么难(甚至很多因素还不是自己能控制的)的事情我都经历过了,那么未来,也没有别的事情能把我难倒了。
没有人知道疫情什么时候会结束,新冠将持续且长久地影响我们。但每个人都会、也终究要在大流行中成长。
(6)
至此,回忆也要告一段落了。
但在最后,我还是忍不住想写一下当时的一个瞬间。假阳后回到爱尔兰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因为暂时无处可去,我就坐在候机厅角落打电话订酒店。时间已经不早,大厅里几乎没有人。突然有两个机场工作人员慢慢走近,我过了几秒才意识到是来找我的。然后一个给了我一瓶水,另一个递给我一个粉色的棒棒糖。糖我最终没有接,但看着那抹粉色在灯下泛出鲜亮的光,我突然觉得,或许前路,也没那么难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