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泠耳垂微颤，听见子休体内发出的细微声响，笑道：“公子，我这‘玉蝶雪梅’茶味道如何？”
子休伴着清茶滋润，舌尖在口腔细舔，只觉着麻木的唇舌逐渐恢复感觉，喉咙瘙痒也慢慢消失。他嘴角肌肉颤动，尝试着咬合牙齿，没过多久，他说道：“清气灌顶，回味…...无穷。”
纤叶听见子休说话，惊厄不已，不由得向师父看去，疑惑说道：“公子可以说话了，难不成茶水中有百蛹丹的解药？”
清泠慈笑道：“村中灭蝠山里有种玉蝶，与众不同，只在冬季破茧而出。此蝶通体如玉，凌霜傲雪，不畏严寒。纵然冰封大地，漫天飘白，它仍能翱翔山岳，俯瞰林野。入冬时节，山岭盛开多株野梅。那玉蝶以梅花蜜肉为食，饮溪河冰雪解渴，生命力异常顽强。”
清泠顿了顿，又道：“偶有一年冬天，我进山赏雪，无意窥见此蝶足迹，于是御气跟飞过去。山谷大雪纷飞，白茫一片。玉蝶颜色透白与周遭混作一体，飞行轨迹又曲折弯延，害得我差点跟丢。终于，在灭蝠山的一处陡峭山岭，它停歇了下来。那处山岭山石凸出，恰似天然伞盖，能够遮风挡雨，较为安全。玉蝶寻摸到此处梅枝，将虫卵凝结安放在此，以便第二年冬天繁衍生息。那玉蝶小心谨慎，排完虫卵后振翅飘飞，绕着梅枝盘旋许久，不愿离开。”
清泠手捧茶水，摇了摇杯子，盯着杯中紫红的梅花和白色的浮物看了许久。她细口品尝，水流滋润着干白的双唇，顺着咽喉直入腹中。
清泠微咳两声，面容舒爽，眯眼含笑道：“我曾听说，玉蝶性格犟烈多疑，若是排卵时被生人发现，便会自行吞噬虫卵，断绝子嗣。那日，我趴在山壁之上定神凝视，不敢声张，从午后一直等到傍晚，冻得脸色发紫，四肢僵麻，它才安然离开。待玉蝶飞走，我跃上山岭取出随身携带的竹瓶，将覆盖着冰花的玉蝶卵收容，又随手折了几枝野梅，悄然下山。回来以后，我把梅花暴晒成干，将玉蝶卵雪封埋土。几个月前，斗木宫宫主易心拖人带了点子母巢的‘清蜂花蜜’与我。我便将这三种原料混合浸泡，不曾想到口感清香无比。”
“子母巢，沐湘？”子休闻声惊诧。他曾听离咸提过，房娘子的义妹沐湘便住在子母巢。
清泠笑道：“公子对方圆中的人物知道的还不少呢。不错，清蜂花蜜就是从蜂族巫祝的子母巢中产出的。”
“蜂族巫祝？”子休和纤叶同时失声大呼。饶是千叶遍读方圆典籍，也是头次听闻此事。二人万想不到，那个令离酸自毁双目的沐湘居然是蜂族的巫祝。
清泠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唇，接着道：“我和她素未谋面，彼此听过对方的名号。沐湘用情不专，极爱男宠。她的子女巢里竟是些英姿俊俏的男奴。呵呵，传闻她朝宠暮弃，日日常新。”
子休见清泠不屑的神情，心想：“这清泠与沐湘都是一族巫祝，一个用情成痴，一个纵情放欲，当真是天壤之别，水火不容。加上纤叶、离羞，自己已知晓四名神巫。这方圆里的巫女品貌各异，真是各有千秋。”
念头未尽，清泠又道：“前些日子，我无意间打翻了制作‘百蛹丹’的蛹瓶。瓶里的蛹虫恰巧落进浸泡的‘玉蝶雪梅’茶中。本来活蹦乱跳的蛹虫在茶水中突然没了精神。过不多久，竟然腹中露白，飘翻在水面上。我看到此番情景，心中好奇，又抓了大把蛹虫放了进去，竟无一例外，全部身死。我由此猜想定是玉蝶的虫卵凶狠凌厉，不惧苦毒，才会将那些有毒的花碟虫蛹瞬间杀灭。”
清泠乌眸看向子休，笑道：“小公子中了‘百蛹丹’毒，在喝了清茶后，能够恢复神色，唤醒肌肉记忆，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想。”
子休这才明白他被清泠当成了实验的药罐子。
子休怒火攻心，看着茶水中浮游的蝶卵，愤然放下水杯，心道：“进屋之时已经谨慎提防，不想防不胜防，这茶水中居然还有这等秘密。也不知服用了她所酿造的‘玉蝶雪梅’茶有没有后患。”
他在清泠手中吃了多次苦头，心知不敌，只得将怒火压制。
清泠见他压制怒气，故作镇定，咯咯笑道：“公子放心，我若想取你性命，只在须臾之间。这茶水有益无害，但饮无妨。”言毕，冲他高高举杯，将杯中水一口喝尽。
清泠哑笑道：“扯的远了些。小叶子你继续说，白颖将你从侧室唤出后，发生了些什么？”
纤叶道：“常温走后，我还在愣神，听见将军呼唤，慌忙从大殿侧室跑到她的身旁。白将军叹了口气，拉着我坐了下来，扶着我的肩膀，说道：‘国之使臣来访，邀我前往国都祈福祭天，你…...你有何看法？’我见孟将军将问题抛给了我，便悄悄问她是否真有上古九天之秘。白将军并不回我，只是自顾说道：‘若不应允常温，他必定纠缠不休。近些年来他故作恭顺，深得国君喜爱。有朝一日他被立为太子，因今日之事，视虚日宫为眼中钉怎么办？我个人荣辱是小，民生事大。”
子休心道：“这白将军若真的心疼百姓就不会纵使税卫强收税赋，以至民声怨沸。”
纤叶道：“我听将军话外之音想要委曲求全，答允常温，便回道：‘兵来将挡，水来土屯，还未思虑，怎知无解？’将军见我这般说，便道：‘事关重大，不敢轻率，需要与其余六位宫主商议后再行决定。’言毕，她眼神怀柔望向我，又道：‘再过几日，便是你继任蝶族巫祝的时候了。蝶人素来忠义，望你顾全大局，能够牺牲小我。”
“我尚自疑惑，不解将军的意思。刚想询问，只听她道：‘你我身材相仿，体态接近。若将那蝶恋花的汁液配合虚日宫的易胶一齐使用，可以易容改面。’听到这里，我才明白过来，原来将军想要我去替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