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候,年是一只猛兽,欢声锣鼓是为了庆祝驱魔成功,吉祥安康。
千百年后,年是一种祥瑞,守岁团圆是为了大家庭和美,生活幸福。
要说春节的来历,百度可查,遥远到我们不曾经历过的时代就有了。物质贫瘠的年代里,腊八吃粥起可就算开始进入年了。老舍先生在《北京的春节》里把老北京过春节前前后后的讲究和热闹都描绘的生动真实。
记得小时候过年跟老舍先生笔下的年是差不多的——北方的春节大致都是相同的。一到腊月,妈妈就开始念叨着要准备过年了。我们小孩子对腊月没有太大印象,一个月之后的事还远着呢,再说街上还没有过年迹象。
虽说妈妈是数着日子开始计算,但也保不准会有忘的时候,有那么一两年就有腊八当天很晚才想起来的,赶得及晚饭就能吃到八宝豆稀饭,赶不及就会第二天补上。最最好吃的是八宝豆调和,这是本地特色,原本是把面条和米饭煮到一起,是我很不喜欢吃的,但是,有了各种绵绵软软的豆子加入进来,这种饭瞬间就上升到了美食榜前列。这也算是腊八粥的升级版,还是我家自创的,爸爸妈妈在为我们小孩的吃上可没少花心思。
腊月还有一件必备的技能就是跟着大人背口诀,各地方的人说的不甚相同,导致我这么多年过去了忘的七七八八,已经说不出来啥了。能回忆起来的就是二十三,糖瓜粘。街上经常有骑着自行车的手艺人,叫卖自己做的糖呱呱,把炒熟的黄豆跟麦芽糖混合压成薄片,咬起来酥酥脆脆,满口麦芽糖的甜味,一点也不齁嗓子。
年将近,还有一种手艺人很与众不同,他们通常走路,沿街叫卖手工做的鸡毛掸子,长短都有,颜色个个不同,见过一只紫色的鸡毛掸子,那颜色透着光亮,我总是想象着那只大公鸡浑身紫金色该是多么高傲啊,从它身上一根根拔毛肯定特别疼。有一次无意中跟妈妈说起这事,妈妈告诉我的让我更难过了,大公鸡死去了,用它的毛为人类继续做贡献了。
妈妈扫灰时,家里处处都盖上该盖的,报纸,锅盖,被单子都用上了。头上也要蒙一块毛巾,防止灰尘落到头发里。扫尘灰的时候,家里是不留人的,我屁颠屁颠的喊不住,一般都是跟在妈妈身旁吃落灰的。妈妈扫的很有层次,先扫房顶,再扫家具高处,最后是桌面和地面。一年积攒的灰尘肉眼看不见也能扫出很多。
日子越来越近了,街上就能看到买春联的,卖瓜子的。那时候西瓜子不多见,大人们通常是买生葵花籽回来自己炒熟,全看火候,要么就是火候不够不脆,要么就是炒过了有糊味。炒瓜子时通常旁边会站个尝吃员,我有幸被选中当过一两次,结果都是炒糊了。炒瓜子的诀窍就是当尝着熟脆了那就完蛋了,晾干肯定有糊味。
有一两年我们强烈要求买点高档的,想吃西瓜子,没想到小贩把瓜子用类似于胶水的物质泡过了,室外尝起来干干脆脆色泽清亮,等买回家温度稍微一高起来,瓜子立刻黏成一大坨一大坨的。妈妈害怕有毒不让吃,舍命不舍财的只有我,一个人抱着黏糊糊的瓜子擦擦自己磕,倒也没被全家人嘲笑,可能是看我吃完了还是活蹦乱跳的。
年前最惦记的是压岁钱和新衣服这两件大事。压岁钱没有悬念是肯定会有的,新衣服可就不一定了。有一年刚买的合身的新衣服妈妈说小了转手送人了,这件事我耿耿于怀记了好几年。妈妈总说我还长个,衣服永远要买大两个号的,工作以后一起逛街依然如此,直到我独立买衣服时都会时不时担心自己还吃胖,要不要买大一号。
那时候压岁钱是过手热,过眼瘾,拿到手转眼间就要交给妈妈保管,然后就再也见不到了。小孩子的快乐就是早上起床时翻开枕头看看小红包,拿到手的瞬间快乐的跳蹦子。感觉快乐的不止是一天,而是一整月,一整年。
年三十的晚上是我最难捱的日子,说出来还是因为吃。爸爸剁馅,妈妈和面,我就是擀皮的,从刚开始手把手教我,直到自己手法熟练,这活我从来都没有找到乐趣。吃饺子的时候我特别卖力,但在这之前,我心里暗暗祈祷过无数次不要包饺子,可还是无一例外的坚持年年擀皮。一个动作时间久了浑身疼,还不能长时间去活动,只能稍微动两下继续忙碌干活,不然就断供了。起初也强烈要求换个工种,可惜包饺子速度太慢,影响整体工作进度,最后还是乖乖擀皮。团圆夜的饺子是年的最好象征,我也默默贡献了自己的劳动。
那时候,年三十是忙碌的高峰,必须把之后五天的食物全部准备好,有讲究是初一初二不动刀,初五之前不动针,不倒垃圾。于是,初一初二基本上就吃三十这一天包的饺子,后来爸爸尝试给我们做煎饺,蒸饺,换了口味之后果然很受欢迎。
吃饺子还有一个固定项目,洗干净两三个硬币包进去,看看谁有福气吃到。那会吃饺子时,第一口相当重要,轻轻咬下去时没有硬物,就狼吞虎咽吃完,如果吃到一枚硬币,那开心的声音能震破房顶。有两次,我分明看见爸爸和妈妈把没包好隐约露出暗藏硬币的福气饺子夹到我们兄妹碗里,尤其是分给我最多,来不及细想,一心只奔福气饺子而去。多年以后才能意识到,一个小小的饺子填满了童年的幸福时光。
拜年还是要拜的,父母带着全家给单元里的邻居们挨个拜年,气氛相当融洽。我是个电视迷,坐在桌前边磕瓜子边看电视,糖也是随便吃。时不时还会来个爸爸的同事或者家里的亲戚来拜年,顺手给一个红包,大红包乖乖上交,小红包就是个人小金库。那时候小孩子不允许独自开银行户头,才打破了我存钱当富翁的梦想。
年里,听到最多的就是鞭炮声,此起彼伏,不分地点,不分时间,初五早晨会密集放炮,这算是传统。直到有一次,半夜天黑黑,有一户人家开始放炮,被吵醒的暴脾气邻居打开窗户开始大骂,这才换来安宁的夜晚。就这也别想睡懒觉,妈妈说春节期间不能睡懒觉,不然懒惰一整年。于是每天睁着惺忪的睡眼起床,等到快中午时,瞌睡虫一来谁也挡不住,蔫蔫又睡了。
细数起来,我们对年的记忆还有很多,那些细细碎碎的小温馨,小欢乐就像看不见的灰尘,轻轻一抖就都跳了出来。老规矩,老习俗的威力由强变弱,人们对年的敬重也逐渐减少,年的光芒万丈不再延续,就像落回人间的神仙,与人间融合,直到泯然于众人矣。
而今,年忠实地履行职责,在它的指挥下,让日升日落清晰有序,让四季平安流转,让十二生肖依次排队,给新的生命赋予美好寓意,家家户户以团圆为牵挂,表达着浓烈的至真情感。
只是,对年的感情日积月累,掀开回忆的盖子,还是能品出无数的甜。因为,在记忆里,父亲乐乐呵呵给我们煎饺,带领全家给邻居们拜年。母亲,依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