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皑皑的旷野里,几个女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陈可可一张脸都掬在手心里,哈出的热气从指缝悄然溜走,白烟一瞬成冰。
“好冷!”不知道谁轻喃一句。
不远处冒着浓烟, 烟雾笼罩在环廊上空,久久不消散。
“老大,回去吧!”秦苒缩头佝腰,牙齿咯咯撞击着,不受控制的速度让她很绝望。纷纷扬扬如棉絮般的雪花落在我扬起的脸上,眼睛上,氤氲出一片奇幻的景象——她唇瓣像一枚染血的蝴蝶,在雪地上做最后挣扎。
风忽然转换了方向,烟雾滚滚朝我们压来,霎时如堕烟海 。
“好!”我搀起秦苒,她抗拒,“我还行,救救她们……”浓烟中我找到另外两个同伴,伸出的手还没触碰到她们的肢体,一阵剧烈疼痛,身体不受控制往下沉,完了,万万没想到会这样死,还连累 别人和我一起,黄泉路上我如何,如何……
弥留之际感觉身体被轻轻抱起,强行揽入一个坚硬的怀抱里,“我就睡了一小会,发生这么大的事,你真行!”身体往上掂了掂,颈部被温热的气流 弄的有点痒,“咚咚!”余光里秦苒从阿南怀里掉下来“方远,老大……”她顾不上疼痛,眼里充满了绝望,“放心,还有一口气!”方远生硬地说。秦苒这才察觉到疼,哎呦哎呦揉着膝盖。
“她没脑子,你也不拦着……”他许是累了,哼哧哼哧喘着粗气,“今晚先住在石屋,明天再想办法。”他低头,眼波无意瞥见我的诡密,唇角微扬,瞳孔微亮,闪烁着迷之光芒。我暗想不妙,这么多人也想不出退路 ,“咳……咳咳……”头埋在他腋窝里咳嗽着,从小我就不能闻烟熏火燎的味道,八岁那年因妈妈粗心,家里燃气被刷锅水浸湿,她没有关就出门逛街,这让我在医院躺了两个多月,出院后嗅觉更加离谱,为此也遭受很多白眼,渐渐的我不想解释,只有远离这些让我不舒服的气味。
“咳……咳咳……”我缩成一团,顿觉呼吸急促,“还不进去,老大受不了烟味。”秦苒踉跄几步推开了门,众人鱼贯而入。
“你们去我屋里休息一会……”他把我放在松软的床榻上,很自然流畅退去我身上的皮草,直起腰冷冷道:“脸全部转过去,闭眼。”方远垂眼瞧了瞧我,目光转向秦苒“没说你。”秦苒暖暖一笑,泪水象断线的珍珠,扑簌而下。
“老大,我们还活着,真好!”她抹了一把泪,“嗷”的一声扑进我怀里:“长这么大,从没为失去一个人而感到痛心……”她鼻涕眼泪一起流,方远一脸嫌弃。
“还傻站着,会冻死的。”方远轻斥一声,门外两人却没有挪动,我抓住秦苒的手说:“不用了,你们进来。”两人进屋,我对秦苒说“我们睡下面,你们睡床上,我们还年轻,再说下面地方很大,来吧!”
“谢谢老大!可……”一位半边脸上有胎记的女人目光躲闪。
“没什么可是,我是谷主,听我的。”转头看了一眼方远“你去吧!我没事了。”他斜睨了一眼两人,目光转向我道:“我以为……”却顿足了下文,转而到:“你倒很好心。”
半个小时后,石门依然紧闭,我摇了摇僵硬的肩膀,晃了晃依旧麻木的脑袋,他真的生气了,我小心翼翼 ,但还是触及到他的逆鳞。
“老大,上辈子你是否真心爱过一个男人?”秦苒眼微阖,摸索着靠近我,我笑着说:“真不知道这些年你们怎么过的?”瞟了一眼床上的两人,她们睡的很警觉。秦苒扬起的脸上笑容很惨烈,白皙玉颈上一条肉眼可见的纹身,一串英文字母,指腹轻轻滑过被烤焦的一层层堆叠的硬痂,“还疼吗?”她侧颜看我,“不疼!”我戳了戳她胸口“这里呢?”她抿嘴一笑:“更不疼了。他是我一个倾心相许的男人,我为他漂洋过海,为他受尽屈辱,为他撕心裂肺,可他只把我当一枚口香糖,时间久了,寡而无味,吐了就是……”
“后来呢?”我追着问,她捂住胸口,剧烈咳嗽几声,有气无力靠在我身上“以我的性格,怎会轻易放过他。”
“你太傻了,不值得!”她沉默许久,“你为什么来这?”说完顿了顿,“我想问你,怎么又扯到我身上?”
“……”
“老大,好了!”
“老大,环廊一点烟都没有,可暖和了。”
“老大,肉串烤的滋滋冒油,你不来我们也不敢吃,大家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我将将清明的世界又混沌了起来,睁开眼,三个女人安静地看着我,“你竟睡着了。”秦苒不敢相信似的看着我。
“对,还做了一个梦!要不是门口那位嗓子喊哑了,还想睡一会。”
“愣着做什么?拉我一把,脖子都僵了。”秦苒开门时踹了刺青男一脚,“我们又不聋,你把老大吵醒了,一会将功赎罪。”刺青男探头进来,嘿嘿傻笑几声,洁白的牙在落满黑灰的面皮上 格外醒目。
我不满看向杵在身旁的女人,她瞟了一眼屋外的秦苒,手指微微颤动,我一把握住。
“老大,我……”她耳畔腾起一朵红云,迅速绵延到脸颊。
环廊里架起了篝火,红彤彤的火苗噼里啪啦响,
“老大,请坐!”刺青男搬来一个木头桩子,我刚要坐下去,他迅速抓起一个草垫折成四方形放在上面,摸着头嘿嘿一笑,“老大,可以坐了。”
“我们的呢?”秦苒拧眉叉腰颐指气使,眼看一脚就要揣在刺青男身上,“好了,你既然喜欢就坐下吧!”她霎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老大,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现在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我“呵呵!”干笑两声,“如此温婉清丽的美人,他又如何会恐惧呢?”秦苒僵了一下,惨白的脸上泛起一片红晕,在熠熠跳动的柴火旁 —— 灿若桃花。
“给我的,看着就好吃!”阿南悄悄递给我一把烤串,比麻将块还大的肉丁被烤的滋滋冒油,一股久违了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我迫不及待尝了一口,孜然味的,只不过,撒在肉串上的辣椒面竟是绿色的。
“这里有孜然!”我问到道,“孜然是孜然芹的种子,相信很多人都没见过。”原谷主一脸黑灰,他吞了吞口水,肚子里发出的“咕咕”声让他有些尴尬。
“你给我讲讲,我很有兴趣。”
“大家都到中间来,挤挤暖和。”我对原谷主笑了笑,招招手让他过来坐,他唇微张,满眼的不敢置信。我最讨厌男人磨磨唧唧,一把揪过来摁在高一点的木桩上,他扁了扁嘴竟然哭了。
我去……
“你属金鱼的吧,只有七秒记忆?”秦苒气的把串扔了,她好像忘了该和我说什么,或者是气糊涂了。
“姐,你吃这个,我来拾。”刺青男很殷勤,弯腰把地上的拾起来直接往嘴里塞 。
“你看他对你多好,不要老欺负他。”我微微找回一些面子,提了一口气,拿出谷主的威仪来。她噗嗤一笑,“我说你呢,一点记性都没有, 从来不记仇吗?”说完咬一口肉,不屑瞥了一眼低头抽抽搭搭的原谷主。
“没事 让他哭一会。”
“我们去那边,有话和你聊……”
石屋西侧篝火很旺,简易烧烤架上肉串刚刚放上去。
“你们来做什么?”原谷主和刺青男每人抱个树桩朝这边挪动着,看起来很吃力,“你松手……”我苦笑不得。 “你说过——只有把过往的怨气发出来,日后才能坦然相待。”她言之凿凿,却力倦神疲。
我涩然,“既然你紧追不放,我也只好……”她眼睛一亮,松开手。
“除了家人,我从不与不紧要的人置气,他们没理由迁就我,我也不会……”
“不会什么?”她向前一步。
“不去帮忙?”我使了个眼神,前面两人拒绝所有人的帮助,满脸通红,举步维艰。
“我以为你也和我一样,喜欢看别人的不如意。”她眼中有些不忍。
“二十年婚姻,我像一只飞蛾,全心全力扑进去……结果烧的遍体鳞伤,又有什么资格嘲笑别人……”
“老大,你们坐吧!”原谷主羞赧一笑,“刚才,对不起!”他绞着手指,垂头不语。
“应该我说才对,一来就抢了你的位置 ,对不起呀!”
“你若愿意,谷主还由你来当,我也乐的清闲。”
“不不……”他摆摆手,头摇成拨浪鼓。
“再去搬个木墩。”看刺青男屁颠屁颠往回走,原谷主才转身示好,方远双手抱肩斜靠在门上,面无表情。
“晚上不要吃太多,早点休息!”他冷冷一瞥,多一句也没有。
“一起来吧!这种烤串外面可吃不着。”我舔着脸想去拽他,一步之遥却顿住了,理智告诉我,不要自讨没趣。我的思维永远比行动慢一步,如今也只好硬着头皮往前冲,他到手指很凉,周身弥漫着一股寒气,“走吧!”我小心翼翼看向他,他唇角哆嗦一下“什么样的人对你来说是紧要的?”我怔住,许久,抿嘴一笑:“譬如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