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要作为夜宵的面条，经不住晓东软磨硬泡，却是变成了晚饭，吃完的三人也是三种模样。

“晓东，师兄煮的面条好吃吗？”躺在床铺上的修能问道：

“若是菜油多一些，想必更好吃一些，师兄你太抠了，作为大师兄却不像修远师兄那般大方”说罢便看向在那抄写经书的修远。佛门净地本餐食清淡，这晓东确实还不能剃度

“小点声儿，晓东，修远在抄经书，不要吵着他，咱们出去转转吧，前短时间，我看见咱们后山的石榴树结了果子，想必今日已经成熟，我带你去摘”修能小声与晓东说道，眼睛瞥见在抄书的修远，轻手轻脚的往屋外走去。

修能刚出门，后脚抬起却听见后面修远说起“师兄小心，刚下过雨，后山石道想必湿滑，晓东不安分，也看着他点”。“阿弥陀佛”修能道：

后山石道，热气氤氲，青苔生长迅速，路面果然湿滑。远处变走来两个身影，一高一矮。

“师兄，你看这个时候的咱们寺，真好看”，这时间太阳落得晚，刚下过雨，那边红色的晚霞映着落过雨的至清寺，确实好看。修能顺着晓东的手转身看向身后的寺，眼里却又映着晚霞，思绪却回到三年前的这个时候，一个身穿蓝色内衫，未着任何外衣，赤着双脚的少年站在寺庙门口，但眼中却透露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坚毅。

修能看其已觉疲惫不堪，遂上前扶他如寺内休息，却再碰到他的时候，这人一晕倒嘴里说着：“为当梦是浮生事，为复浮生是梦中。”

“走吧，晓东”修能叹了口气，拉了下晓东的手，说道：“再不去，天快黑了”

“师兄，今日殿上，修院师兄说陛下不识佛”晓东突然说道，修能定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晓东的小脑袋里面还存着这个问题。

“有......有吗？”修能假装疑惑道，确实看向右侧崖边，像找着什么。

“有呀，咱们陛下来为百姓祈福，为咱们南国祈福，已是恩惠，即便不是佛，我这么想来那也差不多了”晓东道：

“啊，我怎么觉得修远说的是：佛是不用跪的呀，哎呀快走吧，再不走天真的要黑了，我可听说后山这个时候有蛇出没”说着便扯开了对皇帝不敬的话题，修远这么给晓东一解释确是也有着这个意思。

至清寺后山山腰，兰亭

四人围坐中间石桌，此刻好似没有了君臣之别，就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坐着了”南帝脸朝着亭边的山崖，像是对着空气说道。有紧接着叹了口气说道：“这些年你们还在怨我吧！”

“过去心不可得”圆融道：

“陛下，您是一个好陛下”魏通接着圆融的话道

却见谢放，欲说什么却还是没有说。捏了捏手中的剑柄道：“天暗了，陛下，咱们回去吧”

南帝不理他们。站起身来，对着他们三人道：“走吧，我们回去吧，我老了，就爬了这么一点山路，歇了这么许久，还是有些乏了”。

回去的路上稍显湿滑，因身旁无内侍，魏通扶着南帝。

“晓东，慢点，地滑”远见修能，手上捧着两个石榴，却不似晓东身手灵活，跌跌撞撞的从山坡上往石道上走，晓东却是左蹦右跳，下来的极为赏心悦目。这还没赶上晓东的修能，刚摔倒道上，却没注意身后来了四个人，正是南帝，圆融等。

“修能，石榴红了嘛？”圆融道：

“时候到了，师傅，已经红了！”修能赶忙起身，将石榴放于身旁一块大石头上，低头对南帝行礼道：“阿弥陀佛”

“修能，你先回去吧，路滑，注意安全”圆融道：

“是，师傅”修能正是心里发慌的时候，听到这声，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当时就想着：这晓东真是的，也不给我个信儿，怎么就碰上了皇帝陛下。边说着边快步往山下走去，掂着两个石榴，也不怕掉到地上，让这熟了的石榴，子孙满地。

“修远，看，石榴，一共两个给你一个”修能一步并两步快步走入屋内。却看见此刻的屋内并没有修远的身影，于是便将，石榴放在了修远的经书旁边。边吃着手上的石榴，眼睛往屋外瞅了瞅，说道：“修远去哪里了呢，往常这个时候总是在抄经书的”

这天气就变幻莫测的，停了一下午的雨，这又下了起来。

方丈室外，立着一个人影，略显单薄，眼睛却是闭着，听着院子的大门吱呀一声有人开门，便知晓方丈回来了。

“师傅”边说，边拿过圆融的伞，收起来放于里屋门侧，跟随圆融进到屋内，屋内的蜡烛常年不息，闻着也让人内心通明。下过雨的夜里还透着股凉意，这屋内却是比屋外暖上一些。

“修远，你过来”圆融坐在平时坐禅的床边，指着另一侧的位子。

“是，师傅”修远掸了一下身上的衣衫。往前两步，坐在了床边上“师傅，我想我该走了”

圆融挪开桌上的经书淡淡说道：“走的时候，多带一些衣服，记得跟修能晓东说一下，今日他们去后山摘石榴了，想必也给你摘了一些”

“师傅，您从未问过我从哪来，现在也不问我要到哪里去”修远颤声说道。

“你长大啦，不能哭的，三年前你来的时候比现在瘦一些，你该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说着便是从身后的蒲团下面拿出一块小巧的铜镜子递给修远，修远却是很疑惑，为什么师傅有一件女人的镜子。

“以镜正衣冠，你来的时候却是衣衫都未穿齐，将来你有一天再回来这高阳城，有什么需要，可以拿着这个镜子来找我”圆融解释道，修远点点头，接住圆融递过来的铜镜。

修远将师傅赠与的铜镜，放入怀中，便说道：“师傅明日早课前我便下山离开。”

“嗯嗯”圆融便不再多说什么。

道完最后的别，修远便转身离开方丈室。

刚出方丈室院外大门，修能便快步迎了上来：“修远，就知道你来了师傅禅房。屋里没个人聊天，着实闷得难受，晓东这小子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师兄，谢谢你”没来由的，修远说了这么一句。搞得旁边正往前走的修能倒是迷迷糊糊，停下脚步说道“怎么了，修远，怎得突然谢起了师兄。”

“我那日身上淋湿，正是寒冷刺骨，幸得师兄准许我入寺休息，又给我你的干净衣衫，所以修远得谢谢你”修远慢悠悠说道：

“我那日看你便会成为我师弟，怎能师兄不照顾师弟，哈哈”修能嬉笑着说道，这般爽直开朗的出家人，在旁人看来着实不多。

“三年，师兄又给予修远诸多照顾，我未出家时，也有兄长，却更不似师兄这般细心真诚，所以修远得谢谢你”修远再说道。

修能嘴角含笑却是不再答道。

“今日师兄又对你好了，给你从后山摘了一颗石榴，下次再帮师兄煮份面条”修能两手叉在脑后，晃晃悠悠的走着说道。

“师兄，我明日要离开至清寺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做，可能煮面条的事情得先放一放了，等我回来我再给你煮。”修远看着前面走的修能的背影说道：“我有个答案，我想找到”

“嗯，好的，修远，你到时候再给我煮吧，师兄等着”修能心里知道，不知道得等 多少时候。但是不管是三年前的修远还是现在的修远本就不属于这儿，他还有事情总归要做的。虽伤感，但是出家人本不应被世俗的不舍牵绊。便只是又叮嘱了许多，两人不做声的往回走。

为了不引起寺内其他师兄弟的注意，修远拿上准备好的包袱，便是往寺外走去。却不曾注意到包内多了的一个石榴，以及远处看着他离去的晓东。

次日清晨，下过雨的山间早晨氤氲着丰盈的水汽，倒也凉意袭人。

“晓东，石榴放进去了吗？”修能睁开眼睛第一句开口说道。

“放进去了，师兄，修远师兄走得忒急，还未与我道个别！”晓东倒是好像半宿未睡，想是追出去看完修远的离开，回来后心情尚未平复以致难以入眠。

“你修远师兄还会回来的，晓东。咱们寺里的红薯干，嬷嬷糖，还有这新摘的石榴，你修远师兄都是舍不得的”修能若有所思的道：

“这怕都是你爱吃的，修远师兄倒是未必，只知修远师兄日日抄经，连个喜好也不知道，这以后他回来把我忘了，都没个什么能提醒他的！”晓东惴惴不安道：“早知如此，更不应该只给修远师兄一个石榴做个念想”

修能倒是觉得晓东可爱的有些好玩儿，这晓东来时却只半年，到还是个重感情的孩子。“我却是省得你修远师兄不会忘掉，他很多事情都不会忘记的”修远宽慰还在伤感的晓东道：“快起吧，你修远师兄去做他该做的了，咱们也该起床了，你更得做的了”说着提起还懵着的晓东，再不起床。若是赶不上早课了，晓东的剃度怕是又得晚些时候了。

再看南帝这边，早些时候便是已用了早饭。因年事渐长，也只用了一些白米粥佐以至清寺自腌小菜。却也是清朗爽口，别有一番风味。用完早餐，便唤来在门口守着的内侍：秦忠。

“秦忠，去叫上老魏，谢放我们去与圆融道个别，今日上午咱们便回宫吧”

“怎的，陛下，今日咱们不念经？”内侍作揖着说道，想是照顾南帝多年的缘故，说话语气竟也与南帝像个七八分，慢慢悠悠，不急不慢。

“咱前几年来祈福，都是诵经两天，斋戒沐浴一天，这今日怎的就仓促回宫了”

“怎么，你秦忠喜欢这儿了，想留下出家？”南帝笑骂道。

“哎呀，奴才不敢。”秦忠嘴上看着害怕龙颜不悦，脸上却是笑着回到“老奴从陛下还是个小小孩童时便是陪着陛下，您今日欲早些回宫，想必又是什么陈年旧事扰您心绪，便是天大的事情，您也得宽些心”

“秦忠啊，你这最厉害的就是这双眼睛，却是把朕看得透透的，朕这两年尤其有些累了，想歇一歇了，走吧，去圆融那”

“喏，陛下”秦忠看似古井无波的面庞，心里也是怔仲了一下。这么多年的伴君职责，却锻炼到他并未表现出什么。

与圆融道完别，圆融将南帝送至山门之外。看着远去的仪仗，打着伞的圆融，看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间变换天色，就像是这古往今来瞬变的朝堂，瞬变的江湖，瞬变的人来人往。

武初八年九月二十五日，南帝宣召退位，为南国一世太上皇，勤王李勤继位，年号明隆，二世南帝。

后有人传言武初八年九月十二日，南帝与至清寺方丈圆融聊了两个时辰，改变每年诵经祈福以往行程，匆忙便在第二日回高阳城。南帝退位便与此次至清寺祈福诵经息息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