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拼命的跑着,一头扎进了胡同,胡同七拐八拐的,看不到尽头,狗的乱叫声很清晰,知道他们就在不远处;心中的恐惧迫使我不敢停下脚步,似乎自己的呼吸也将要失控……我实在跑不动了,就躲进了路过的一户旧宅,将门轻轻的关好,蹲在门后透过门缝观察着外面;过了一会儿,我的呼吸平稳了很多,外面似乎也没啥动静了,一回头,“嘭”……
这突如其来的晃动,将我从梦魇中拽了出来,应该是快要到站了;再也没有哪一晚比这一觉睡的更舒服了,我眯着眼,透过几条腿缝往窗外瞅,天似乎也刚睡醒。
再热的天儿也没有内心的热情温度高,三个人如约而至,搭上了七月末的列车,鼓鼓的口袋里除了兴奋,就只剩期待了;随列车一路向西,经过两天的颠簸后,我是完全没了精力,一头扎进了座椅底下,管它地面是否干净,调整好睡姿,便瞬间入了眠。
这是我第一次来西藏,只是西藏好像并不怎么欢迎我;入藏的第一晚还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可能是旅途疲劳,再加上落地生花的兴奋,使得这幅行尸,无论再装载多少痛楚,也不觉得的了;可在之后的几天,早上八点半以后才能见到太阳的夏夜,我都是以止疼片度过的,那几天,只要躺在床上,头就胀的厉害,夜里要醒好几回,这就是所谓的“高原反应”吧!
“彬儿,还不起来,都九点半了,你还去不去”。翟彬的脸被洗面奶捂得严严实实,更加凸显他的黑,萌萌掀开了我的被子,也掀开了我们对拉萨的认识。
清早有些激进的阳光,努力的驱赶着步履蹒跚的凉,在冷热交替之间,仨人沿着布达拉宫的方向,走进了一条商业街。街道还算宽敞,只因散步中的行人和车辆,所以略显拥堵;街两旁虽是琳琅满目,但我们来这的目的是吃早餐——应该叫吃早茶。
光明茶馆是萌萌一直念叨的一家店,看到它后,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外围的建筑风格与周围大同小异;门上挂着一块匾,上面写着“光明港琼甜茶馆”,这自然是萌萌所说的光明茶馆的全称,不过,当地人更愿意称呼它为大光明。
进了门是一片漆黑,熙熙攘攘,只感觉到处都是人,顺着人流往里走到庭院,就亮堂了许多;这四面房屋围成的庭院中,乌泱泱的坐满了人,足足能有四五百号,院子是被透明瓦封了顶的,所以完全不用担心被风雨坏了心情。院儿正中间的屋子,是做藏面(早餐的主食)的地方,而右边的屋,才是主角甜茶的诞生地。
院子之所以能容纳这么多人,是因为大家不分彼此,长板凳左右相连,只要能挤出一个位儿,那就有人坐下,甭管认不认识,所以高峰期也很难看到闲置的位置。来这喝茶的人早已约定俗成,将一毛五毛的散钱放在桌子上,搭把手便有服务员给续上一杯,然后从这堆散钱里拿走这杯茶钱;我本以为我们也应该像大伙儿一样,整点零钱,萌萌说不用,然后从茶坊里提出一个保温瓶,就这样,我们以另一种方式喝到了期待中的甜茶。甜茶入口,总觉得似曾相识,品了好几杯才想到,这应该就是阿萨姆饮料最初的样子。
这是我吃的最久的一次早餐,也难得这么雅俗共赏一回,人人都是如此朴素,而且感受不到半点城市的紧张,这是多少人所希望的待遇啊!吃完面,喝完茶,又闲坐许久才起身往外走,刚进门时的那片漆黑也清晰了许多,外屋的景象和院中是如出一辙;走出茶馆,像是走出了一个世界,我眯着眼适应着刺眼的阳光,回头望望,整条街风格统一,茶馆确实没啥特别的地方。
街铺里的小玩意很丰富,大多都是当地特有的,我很喜欢竖在店门口的牛羊头骨架,白色的骷髅上镶着藏银,似乎有着某种神圣的寓意;精品店门牌儿上的一句话很是醒目,“好好活着,因为会死很久”。
随处可见的唐卡铺子里,挂着各式各样的唐卡,随人挑选购买,有人认为这些是艺术品,但大多数人买回家会将其供奉起来,有点像请菩萨回家的意思;每幅唐卡的价钱不等,不晓得是艺术更值钱呢,还是信仰价更高,或许,我们早就知道,阿傩迦叶拿走三藏的金箔,本就是如来的意思,所以,即便是信仰,也不是让人白信的。
释迦牟尼说过,“众生皆俱如来佛性德相,皆因妄想执着而不证得”,所以我更相信那些拜佛的人,拜的是心灵上的一种仪式感,求的却是自己,而那些所谓“卖佛”的人,只不过是生意人。
既然来到佛祖脚下,甭管信不信,还是应该去拜一拜的;扎基寺是我们拜的第一座寺庙,萌萌说扎基寺里供奉的是财神,所以我们一大早就赶了过去,祈祷能赶上个好兆头。
寺庙不是很大,但香火是格外的旺,进出都要排长队,佛堂前的桌上摆满了白酒,是提供给游客,用来献给财神的礼物;一位大娘,不停地朝着滚滚浓烟的香炉叩拜着,几个蓬头垢面的小朋友,一直盯着我们,萌萌示意我俩,将手中的饮料给了他们,他们便兴高采烈的跑到了那位大娘身旁,回头腼腆的咬着瓶口对着我们笑。
排到门口,每个人要领一条哈达,才能迈过门槛儿;我们学着众人低着头,双手将哈达举过头顶,借喇嘛之手,献给财神,然后双手合十,对着财神,躬身拜上三拜。
屋里到处都是钱,只是满墙的佛像都在看着,没有游客敢动;堂中间坐着几位喇嘛,收着游客献给财神的现金,这满满的一大筐,应该会把财神养的白白胖胖;我也随大流给了喇嘛一张,只是趁众佛不在意,从地上又捡了一张,出了堂门,把这张钱塞进了一个小女孩儿的手里,就离开了。
如果要说净地,我觉得是大自然,这好不容易来一次西藏,不能只在城里转悠,于是仨人搭上去羊湖的车。车上大概坐了十来个人,刚上车,大伙也都不说话,我由于高原反应,上车没多久就浑浑噩噩的睡下了。
“你要去哪?”
“我该回家了!”
“那我们还会见面吗?”
“也许会吧……”
“彬儿,醒醒”。我被萌萌拉下了车,干凉且清新的空气,抚摸着我每一寸皮肤,转身一看,一条小河十分活跃,河水互相追逐着,泛起层层水花,司机介绍说这河是雅鲁藏布江的一个支流。这个名字是如此的熟悉,现在就在眼前,我怎能错过与它对话的机会,于是坐在河边扔起了石头,晕车的感觉也渐渐褪去了。
稍作休息后,我们继续上路。我打开了车窗,听着大伙聊天,看着群山环抱,偶尔略过几间墙面糊满牛粪的民宅;也不知走了多久,头胀的感觉又回来了,吹着风也不管用,只知道车在不停的减速、拐弯、加速、减速、拐弯……
车终于停下来了,司机将所有人赶下车,一个人处理起吐在车上的秽物。
山顶,这里是山顶,二百七十度的世界尽收眼底,车左边是来时的路,群山围成的盆地,黄绿相间,看不到半户人家,只有小得可怜的汽车,在一条条白线之间移动;右边就是我们的目的地,两扇绿手捧起的一湖蓝色染料——羊卓雍措。我们也学着众人,躺在草地上摆“大”字,两眼瞪着蓝天白云,要不是手臂短了一寸,还真要品尝一下,云到底是什么味道!
翻过岗巴拉山,羊湖之美尽收眼底,那一望无际从未见过的蓝,还有一望无际从未领略过的清,再加上一望无际鸟鸣山更幽的静,高冷的诠释着大自然的气场。
这里没有人言和城市的喧嚣,也没有人性与名利的交换,更不存在人情跟世俗的眼光,这里只有水天一色,山势巍峨,牧牛流马,和遍地青稞,金庸先生一句:“那日初相见,红衣照银簪。塞上牛羊空许约,日暮关山远。佳人已逝,小镜湖畔”,正是当时自己看到羊湖的感觉,无可抗拒且不愿割舍的美。
最美的往往是免费的,若人心亦如此,我们生活中的天空啊,水和街道已然全是美景,也不至于看到羊湖而感到震撼;观音菩萨推销袈裟给三藏,“识的此宝者分文不取,不识此宝者千金不卖”,所以免费说的是袈裟,无价说的也是袈裟,然而,关键点又不是袈裟,又或许免费是无价的另一种说法……
经过这几天的闲逛,布达拉宫的位置我们已了如指掌,等了几天的门票也终于到手,万事俱备,只欠进宫。
布宫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庄严,在整个拉萨,不允许任何一座建筑高过它,主要是因为它依然担当着政治宗教中心,不像故宫,只有象征意义。我们去的很早,足足在门外等了一个点儿,好在太阳睡过了头,被云包的严严实实;长队越来越长,我依着栏杆,盯着马路对面的僧侣和信徒,直到我们入宫,他们还在磕长头。
高耸的城墙,基本是用石头垒起来的,红白相间的颜料附在墙上,纹路清晰可见,台阶也是用石头砌的,每一步都像是踩着无数同胞的肩膀。入宫没有捷径,好在导游在前面讲,大家在后面感受,走走停停的也没觉得累;走完圆满汇集道,大家在两宫之间休息片刻,等待着红宫的传唤。
本以为红宫里的样子是“千人朝佛,喇嘛连坐,万佛诵经,木鱼躬身,点拨世俗,超度元灵”,进入红宫,瞬间被佛光笼罩,金碧辉煌,珍宝无数,根本没有在意导游在说什么;墙洞里,佛廊内,佛坛上,到处都是游客供奉的人民币,绚丽多彩的壁画,传世撰诵的经书,还有历代达赖班禅的灵柩及金身像,都是纯金打造的,上面镶着各种宝石;这哪是宫殿,明明是金库,只是宫内严禁拍照,只能将盛景印入脑海。
出了红宫后,像是挣脱了佛礼的束缚,身体轻松了不少。望望天空,阳光并不那么刺眼,温柔的给大地铺上了一层金纱;看看脚下,一步一步走过的道阶,也许这就叫圆满!说来也是神奇,出了布宫后,仿佛是佛祖接纳了我们,附以了我们新的灵魂,头上的金箍也自然消失了……
我们有一样能够坚持一生的东西,实属难能可贵,事物也好,感情也好,总会在不经意间离我们而去;可空间是守恒的,旧的事物离开了,还会有新的补充,旧的肉体离开了,还会有新的生命降生,佛祖将其称之为“轮回”。
大昭寺里供奉的就是佛祖的金身像,而神圣的大昭寺坐落在八角街(八廊街)的中心,也许是佛祖的恩泽,造就了独具一格的八角街。
走进八角街,自然是来闲逛的;街铺里的特产和行人一样应有尽有,这些虽是西藏特产,但在拉萨却到处都是,我们也待了有几天了,所以也不觉的稀奇了。在街上看到一位老奶奶,左手扶着拐杖,右手转着经轮,倚坐在店门口,一身藏袍更显她的苍老,我找好拍照的角度,向她示意,她只微微一笑,那慈祥的面容,便融化了整条街。
街道虽纵横交错,但焚香的烟暴露了大昭寺的位置;寺门前的广场上,风马追逐着烟,停下歇脚的顾客,嘀咕着午饭到底要去哪家吃,前来参观的旅客,示意着路人不要挡到他的镜头,还有不停叩拜的信徒,用行动抒写着虔诚的心,我是尤其敬佩这些衣衫褴褛的信徒,双手一合就是一个俯身贴地的叩首,站起来后,双手一合,又是一叩首。
建筑风格整齐划一的八角街,被拐角处的一间黄色餐馆打乱了节奏,也因此,我对这间黄房记忆深刻,它叫“玛吉阿米”。
他,在人间行走十五年,入宫封达赖,却不曾忘却那十五年的人间;他,弃佛家惩戒千百条,出宫会黄屋,仍时刻想念曾千百次的回眸。她,不畏堕入地狱之苦,献出真心于佛祖,只想填补余日孤独;她,何惧风尘洗礼之辩,千里迢迢至红山,不甘与君千里婵娟。
可怜的仓央嘉措,本想“不负如来不负卿”,挣扎到最后,也未能两全而终…… 入秋的酒已温,愿此歌抚摸你灵魂:
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
那一月,我转过所有经轮,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纹
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了你的温暖
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能与你相遇
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喜乐平安
那一刻,我升起风马,不为乞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
那一世,我转山转水转佛塔呀,不为修来世,只为在途中与你相见
天空中洁白的仙鹤,请将你的双翅借我,我不往远处去飞,只到理塘就回
只是,就在那一夜,我忘却了所有,抛却了信仰,舍弃了轮回
只为,那曾在佛前哭泣的玫瑰,早已失去旧日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