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岁~回天上去
佛家说执念是指对某一事物坚持不放,不能超脱。而我的执念是对现实生活的不真实感,我总觉得活着像是一场梦,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醒了,而醒来后才是对我有意义的生活——醒来就可以直接跳过学习这部分,或者重新回到我原来的时间里……
这样的执念太深了,“那个奔跑的记忆”使我在那以后的日子里,总是固执的寻找各种“证据”,我上学只走路边沿儿,只要全程不掉下去就是证据,我进校门、上楼梯憋气倒数,只要不换气成功到教室就是证据,我考试用中指触摸答案,只要中指丝丝发麻就是答案,而最后成绩的理想就是证据,我不想留在现在的时间,不想再重新学一遍、考一遍,不想又累又辛苦的再来再来。
日子本来就是一团乱麻,需要认真生活的人好好整理,而我这一团乱麻,今天被我扯了扯,明天被我踹了踹,后天被我死拽着不松手,学习我没放在心上,玩我也没放在心上,父母的孜孜教诲我也没放在心上,老师更是不存在的透明,我的生活一切都像在梦里,我的唯一目标就是寻找“记忆存在”证据,我心甘情愿的在我自己认为的情境里,久久的不想醒来。在每一个特别的时间点,我都非常的期待,比如10岁我第一个2位数的生日,又比如14岁,如果惹上什么麻烦事,我就要负法律责任了,可结果无比令我失望,什么都没有发生,我还是我,我还在这个小小的城市里,依然是每天起床、吃放、上学、下学……
慢慢的,我的好奇从寻找证据,变成了揣摩“醒来”的时间,我每天都会很认真的思考,什么人、什么事、什么情景……会成为让我醒来的“钥匙”……
猜想……期待……越来越期待……
19岁!一定是19岁!不会错!
19岁,我一定会回到我原来的位置!
于是……一天一天的,我就那么不好不坏的过着、等着……等待着我的19岁……到来!
我错过了什么
我错过了什么?这个问题本身是个伪命题,如果你知道错过了什么,那就不算错过,准确的说那应该是“失去”,我本该得到,但我没得到……我失去了……
我们在聊到“错过了什么”的时候,通常是第三人告诉我们的,TA告诉我们,事情的另一面,让我们知道——那个时间、那个地点,我们是如何错过了那个原本属于我们的美好……
可我……奇怪的我……我分明就是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每时每刻都是两个我……一个知道……另一个麻木的看着……
表姐来我家做客,她很喜欢妈妈给我买的洋娃娃,眼睫毛会忽闪忽闪动的那种,那是我妈出差时斥巨资给我买的,可我还没捂热,表姐来了,我爸就大方又仗义把我的娃娃送给了“珊珊落泪”的表姐,然后表姐开心的蹦蹦跳跳。在这个时间点上,我的现场表现是木讷——没有争辩、没有捍卫……其实我应该争辩、捍卫我的最爱!但……我就是觉得这不重要,我早晚会回去,那里肯定有更好的玩具等着我……
我爸我妈工作特别忙,所以在学生时期,我总是最早一个去,最晚一个走,偶尔我会跟着老师回家吃饭睡觉,我是那么让人放心又可爱听话,而那时候的老师没有“法制脑”,她们从来没想过孩子住我家,如果有个什么意外要负什么责任,而我爸妈的忙不是装的,他们是真的忙,他们是真的偶尔还是会忘记。在这个时间点上,我的现场表现是懂事——没有抗拒、没有疑问……其实我应该抗拒、质问爸妈为什么我总是在等等等!但……对于改变不了的事情,我好像一直都知道怎么让自己更舒服一些……
再大点,城市里出现了各种孩子被拐的消息,于是每当放暑假,我就会被爸妈反锁在房子里,他们怕我自己出去玩(被坏人拐卖走了),他们还害怕我自己在家(用电失误引燃房子),于是他们每次出门都会把电闸给拔了,期初几天还行,时间长了我就受不了了,我讨厌房间只有我自己,也讨厌屋子越来越黑,我讨厌躲在凉台,讨厌借着路灯的亮驱散心里游荡的鬼魂;我讨厌趴在阳台远远的分辨每一个骑自行车的人是不是我爸妈;我讨厌蚊子嗡嗡嗡的在我身边飞,而我因为怕黑无处可去的尴尬。后来我不想让屋里的黑暗沾到我的身体,我扒着凉台的墙,坐在了凉台边沿上,再后来很多人围了过来,大家都是一副担心的模样,只有我……内心一片宁静,屋里的黑暗再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了……在这个时间点上,我的现场表现是安静——没有哭闹、没有焦躁……其实我应该冲着我爸妈撒泼打滚,告诉他们我不想被锁在屋里,我想要怎么过我的暑假,但我好像什么都没有说,理所应当的就安静接受了,一点儿也不觉得陌生……
凉台事件之后,假期的我就常住在老家,跟着叔叔婶婶翻红薯、割麦子,你们知道夏天10点多的麦地是什么样吗?热?蒸笼?胸闷气短?不不不……这只是冰山一角,真正打倒你的不是宏观的环境,而是无处不在的细节,你能感觉到每一颗汗珠的走向,它们有些从头皮一点点的变大,滑落在眉毛上,它们等着你抬头的时候溜进眼睛里,而另一些从头顶一路滚到前胸口,还有的直接在后背死守着,用它们所有的盐分浸渍着你的皮肤,湿漉漉的、痒痒的、扎扎的,最后是整个后背的刺挠陪伴着你……你整个人是清醒的,你知道麦地被分成了无数的跑道,不想输给别人,割麦子的动作就不能停,忍受……默默忍受……在天地间的大熔炉里,继续前后左右怎么移动,皮肤碰上新的热浪,汗珠累加着汗珠,痱子、虫子、麦芒的扎痒……反反复复的在一个地方挑战着你忍耐的极限。在这个时间点上,我的现场表现是克制——没有娇气、没有逃跑……其实我本可以让叔叔婶婶额外照顾的,我可以只留在院里写作业,城里的孩子,娇气矫情一些大家都能理解,但我没有跟爸妈、叔婶做过多的沟通,因为麻烦,我知道他们会说什么,我也知道想要说服大人,太费劲儿,对于这副肉身,真的受不了,晕过去也是一种不错的办法……
初中,校草不偏不倚的落到我们班,就在我后面的位置,所有的女生面对他都像傻子一样,只要是沾了他的边儿,不论是大便味的巧克力、还是巧克力的大便,女声都会喜欢的花枝乱颤,而我,全班唯一的人间清醒,我对他的态度总结起来只有四个字“目中无人”,如果你问我为什么对他视而不见,答案是“省事”!旁观者视角是神奇的,原来“人”真的可以靠脸通吃初中,当然,吃别人我管不着,想不劳而获吃我的功课,那他就找错人了。我是谁啊?在我这施展魅惑之术,他嫩了点吧,杂毛小子,怼不死你!于是他的书桌搁物板会哐当散掉,他的练习册里会有只压扁的壁虎,他的手掌心会放一只一直抖动翅膀却怎么都飞不起来的蝴蝶(他睁大眼睛问我为什么,切~没有头的蝴蝶,那只是肢体的抽搐……),非打即骂、十八般整蛊之后,小弟用粉笔在课桌下的地板上画了“我”的头像,而在这个时间点上,我的现场表现是清醒——没有花痴、没有憧憬……其实我可以接受他所有的给予和好感,但我……奇怪的我……不想和任何人有联系,我的能量、我的磁场只能是我的,不可以分给任何人,谁都不能影响我的大事。
41年之后,回想每一帧的画面,我错过了什么?
我想……应该是错过了很多“爱自己”的机会。我最爱的娃娃被表姐拿走时,学生时期隔三差五就得别别扭扭的住在老师家时,趴在阳台苦苦等待爸妈回家时,麦地里被叔叔婶婶平等对待时,面对朦胧示好麻木应对时……我都在受伤,我的归属感、安全感、存在感、幸福感全都受伤了。我期望被别人好好对待,我应该每时每刻都好好爱自己,但因为大脑内核认为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所以那个时间点的我只是一个肉身,我把情绪与自己割裂开来,放在一边儿,任它们在原地哭嚎呼救,直到它们精疲力尽,直到它们无奈的消失。
别的女生因为一件事要难过好多天,而我只“放一边”就能解决,干脆利落。每每这个时候,我就非常的兴奋。“证据,这就是证据,这的确不是我的人生,灵魂归我,肉体归她,我得尽快找到出去的方法,这个女孩的肉身,她的事、她的情绪……不是我的业务范围,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