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杨有梦游症。
这是米米昨晚才发现的。她晚上熬夜赶稿，突然听见客厅有声音，寂寂的夜里，吓了米米一身冷汗。她呆愣了一会儿，竖起耳朵听着，窗外是微弱的风声，卧室门外是踢踏踢踏的脚步声，一声接一声，呆板而笨拙，就像是前天看的丧尸片里的丧尸一样。大半夜里，米米不禁胡思乱想，唯恐下一秒丧尸就破门而入。她搓了搓手，轻手轻脚地跑到门口，趴在门上听了听才将门开了口，从缝隙看出去，正巧看到一个黑乎乎的身影，在客厅里茫然地打转，转到光线暗淡的壁灯下，模模糊糊地让米米看到了他的脸。却是小杨，面无表情，闭着眼睛。
米米有些迟疑。在这里住了有两年，从没发现小杨有梦游症啊。但是她也不敢冒然去叫醒小杨。只能站在门口看着，害怕他迷迷糊糊伤到自己。
小杨在客厅里又转了一圈，突然停了下来。米米精神一震，紧盯着他。小杨站了片刻，缓缓踱步从米米眼前路过，慢悠悠地往小阳台去。
坏了，不会是要跳楼吧。米米挺起小身板，小心翼翼地跟在小杨身后，一边想着一会儿怎么能拦住他。
小杨慢悠悠地挪动着，但目的地似乎并不是小阳台。他停在了挨着小阳台的鱼丸的卧室门口。他站在门口，一手揪着睡衣，一手扶在门框上，上下搓动着。米米有些纳闷，瞧了瞧小杨的脸，什么表情也没有。
月光从小阳台照进来，细细的光，落在风铃上。这风铃是鱼丸上个月住进来的时候买的，挂在吊顶上，衬着小阳台杂乱的物件，显得不太协调。
米米站的有些发困了。眼皮子正打架，小杨突然动弹了。他垂下手，又慢慢地转过身。米米抖了个激灵，忙往墙边靠了靠。小杨一步一步往客厅挪去，然后回了自己卧室。米米站在客厅，愣愣地看着安静下来的房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第二天早上米米万分痛苦地从床上爬起来，迷迷瞪瞪地上厕所时，鱼丸从里头出来。
“你看起来不太好。”鱼丸揉了揉米米乱糟糟的头发。
“赶工赶到大半夜。烦死。”米米打了个哈欠。还没打完，小杨从房里出来了。
米米觉得此刻空气有些凝滞。当然，只是她觉得。
“早啊。”鱼丸朝小杨打了个招呼。
小杨低低的“嗯”了一声。
米米急忙跟了一句：“早上好。”
小杨回了一句“早上好”。
“我做了早饭，一起吃吧。”鱼丸说。
“好好，我洗完就去。”米米不再看小杨，进了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小杨和鱼丸面对面坐在餐桌边吃早饭，相对无话。米米怀着小心思，坐下来吃早饭。
“一会我男朋友来接我，我们送你吧米米。”鱼丸说。
“不用不用，多不顺路啊。”米米摆手。
“我送她。”小杨抬头看了一眼鱼丸，对着米米说。
鱼丸狡黠地笑了笑，给米米抛了一个“有JQ”的眼神。
米米当然不会这样想。
果然如米米所料，小杨在车上对米米说：“鱼丸和她男朋友感情很好吗？”
“是啊。看起来是的。”米米回答。
小杨不再说话了。
米米心中诸多猜想，却在这沉默中湮灭。
鱼丸在这里又住了两个月，米米的睡眠质量在这两个月里渐渐下降，在她莫名醒来的夜里，时不时地都会听到客厅的动静。小杨有时候只是在客厅转转，有时候又走到鱼丸门外踌躇。
小杨终于又回了卧室。米米关上房门，躺进被窝里。她有些失眠，头脑清楚，思绪万千，却也没个实处。窗帘静静地垂着，屋子里没有夜色。窗帘该洗洗了，她无故地想到，好像还有一堆衣服要洗。明天周末，鱼丸出门，小杨好像不出门。不知道小杨知不知道自己的梦游症，应该告诉他吧。米米有些兴奋，在黑暗里，她放肆地想。
但是米米还来不及告诉小杨梦游症的事，鱼丸就说，她要搬出去了。
米米下意识地看向小杨。小杨搓了搓手指，点了点头。
鱼丸搬走了。
夜晚安静下来。米米又在半夜醒来，她侧耳听了听，客厅里没有声息。她眨巴着眼睛，心中有种茫然。
“你最近有见过鱼丸吗？”有一天早上小杨忽然问米米。
米米抬眼看他，他垂着眼睛，姿态随意。“好像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小杨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
小杨不再梦游后，米米半夜醒来的症状渐渐消失了。日子好像回到从前。鱼丸空着的房间再也没有住进人。小阳台的风铃落了灰尘。
这晚米米却突然醒来，她有些不可思议，侧头看看旁边的闹钟，半夜两点二十。就像是为了回应她的失眠一样，客厅里又传来脚步声。米米有些诧异，她开了门，果然又是小杨。小杨没有停留地走向鱼丸的房间，没有犹疑地推开房门。
房间里空空荡荡，窗户没有关严，风从纱窗吹进来，窗帘静静地在风中起伏。小杨站在门口，微微仰起头。
黑暗中米米只能听到小杨叹出一口气，像是说了什么，可是听不清。听不清的终于说出口的话，也将消失在夜色里。
米米伸手，最终落在门框上，手指搓着框，心思寥寥。
此时无声，夜凉如水，我心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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