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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银发守望者
青灰色的暮色笼罩着小区,我拖着疲惫的脚步转过最后一个拐角。空气中飘着六月槐花甜腻的香气,混合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就在我家单元门前,一张褪色的木椅上,坐着一位从未见过的老人。
她穿着浆洗得发硬的青布衣,布料在关节处磨出了细小的白色纹路。银白的头发在夕阳余晖中泛着金属般的光泽,松散地挽成一个发髻,几缕碎发被微风吹得轻轻颤动。她的皮肤像是被岁月揉皱又展开的羊皮纸,布满了深浅不一的沟壑,手背上散布着咖啡色的老年斑,指节因长期握着四角拐杖而微微变形。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脚边那只姜黄色的老猫。它的毛发失去了光泽,耳朵缺了一角,尾巴却在我走近时缓慢地摆动起来,像是认识我一般。
"喵——"它发出沙哑的叫声。
我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目光在老人和猫之间游移。老人始终低着头,下巴几乎贴到了胸口,干瘪的嘴唇内陷,整张脸像是被无形的手捏皱了。就在我即将走过她身边时,一阵阴冷的风突然卷起地上的落叶。
老人猛地抬起头。
我的呼吸瞬间凝固。她的眼睛——那根本不是人类应有的眼睛。灰蓝色的虹膜占据了整个眼眶,没有瞳孔,没有光泽,就像两颗打磨过的玻璃球被人粗暴地塞进了眼窝。它们反射着最后一缕天光,冰冷地注视着我。
我几乎是落荒而逃,冲进单元门时,背后传来老猫又一声嘶哑的"喵——",像是警告,又像是挽留。
第二章:家中幻影
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响异常刺耳。我立马推开门,扑面而来的不是熟悉的家的气息,而是一股陈旧的、带着霉味的空气,像是很久无人居住的房间。
"我早上没开窗吗?"我喃喃自语,手指摸到墙上的开关。
灯光亮起的瞬间,我僵在了原地。
客厅的摆设看似正常,却又处处透着诡异。沙发上的抱枕排列得过于整齐,茶几上我常喝水的马克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陌生的陶瓷杯。更奇怪的是,冰箱门上我收集的冰箱贴全部消失了,只留下几个微小的圆形胶痕。
"这不对..."我走向冰箱,金属把手冰凉刺骨。拉开门的瞬间,一股腐臭味涌出——里面空空如也,连最基本的调味品都没有,只有一盏发黄的灯泡照亮积满水珠的内壁。
转身时,我的余光捕捉到地板上的异样。在沙发与茶几之间的空地上,有一个用白色粉末勾勒出的人形轮廓,就像犯罪现场标记尸体位置的那种。我的心跳骤然加速,双腿不受控制地走向那个轮廓。
蹲下身,我发现白粉边缘有细微的刮痕,仿佛有人曾在这里挣扎。更可怕的是,当我伸手触碰那些粉末时,指尖传来触电般的刺痛——
刹那间,我看到了自己。
那个"我"面朝下趴在地板上,后脑勺有一片暗红色的污渍,四肢扭曲成不自然的角度。然后,"我"缓缓转过头,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微笑,嘴唇蠕动似乎在说什么。
"啊!"我猛地缩回手,跌坐在地。再看地板,白粉人形依然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任何异常。
第三章:木偶家人
门铃突然响起,刺耳的电子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突兀。
我踉跄着爬起来,透过猫眼看到两张熟悉的面孔——我的父母。他们不应该在这里,自从我大学毕业搬出来独居,已经三年没和他们同住了。
"你回来了。"门一开,母亲就微笑着说,手里提着鼓鼓的购物袋。她的嘴角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眼睛却一眨不眨,像橱窗里的塑料模特。
父亲站在她身后,脸上挂着相似的微笑:"我们买了你爱吃的菜。"
他们的声音太过平板,每个字的音调都像是经过精确计算。更诡异的是他们的动作——母亲抬手的角度,父亲点头的幅度,都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
我下意识后退一步,后背抵上了冰冷的墙面:"你们...怎么来了?"
"你这孩子发什么呆啊,"母亲的声音突然变得生动,但转瞬即逝,"过来帮妈妈洗菜。"她抓住我的手腕,触感既不像活人的温暖,也不像死人的冰冷,而是一种奇怪的、中性的温度。
被半推半拉地带进厨房,我注意到母亲切菜的动作机械而精准,每一刀都落在完全相同的位置。父亲坐在客厅沙发上,电视里正播放NBA比赛,解说员激情的声音与父亲偶尔发出的"嘿嘿"笑声形成诡异的二重奏。
水流冲刷着青菜,我趁机望向窗外。暮色中,那个银发老太太依然坐在长椅上,姿势与我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模一样,连拐杖倾斜的角度都没有改变。老猫趴在她脚边,尾巴有节奏地轻轻拍打地面。
"爸,"我擦干手走向客厅,"你来的时候,注意到楼下椅子上那个老奶奶了吗?"
父亲的眼睛没有离开电视屏幕:"哪有什么老奶奶。这个时间了,哪有什么人。"
这个回答让我浑身发冷。我看向墙上的挂钟——指针停在6:18。窗外天色混沌,分不清是黎明还是黄昏。当我再次看向挂钟时,秒针依然固执地停在12的位置,仿佛时间本身在这里凝固了。
第四章:停滞的时钟
厨房里传来母亲哼唱的声音,那首摇篮曲的旋律像是被拉长的录音带,每个音符都拖拽着诡异的尾音。我站在客厅中央,汗水顺着脊椎滑下,在睡衣后背上洇出一片冰凉的水渍。
"这个时间了,哪有什么人。"
父亲的话像一根刺扎进我的大脑。我猛地转向墙上的挂钟——6:18,秒针死死地钉在12的位置,纹丝不动。窗外天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蓝色,既不是黄昏也不是黎明,而是某种介于两者之间的混沌状态。
我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数字时钟开始疯狂跳动:6:17...6:19...6:15...最后定格在6:18。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我连续按下电源键,屏幕却像被施了咒语般顽固地亮着,那个该死的数字拒绝改变。
"你在干什么呢?"母亲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我惊得差点摔了手机。她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手里握着一把沾着菜叶的刀,刀尖滴下的水珠在地板上形成一小滩反光的水洼。
"妈,现在几点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她歪了歪头,这个动作太过刻意,像是木偶师扯动丝线的结果。"该吃饭的时间呀。"她说着,嘴角上扬到一个精确的弧度,眼睛却一眨不眨。
我后退几步,后背抵上了冰凉的墙面。父亲仍坐在沙发上,电视屏幕里的篮球比赛定格在一个投篮瞬间,解说员的声音卡在"漂亮的三分——"这个音节上,不断重复着"三—三—三—"。
"我得...我得去洗把脸。"我挤出一个笑容,侧身从母亲身边溜过。
卫生间的门锁发出年久失修的吱呀声。我打开水龙头,水管发出空洞的轰鸣,却没有任何水流出来。镜子上蒙着一层薄雾,我用袖子擦了一下,突然僵住了——
镜中的我,眼睛正在发生变化。
原本深棕色的虹膜边缘泛起灰蓝色的波纹,像滴入水中的墨水般缓缓扩散。我凑近镜子,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瞳孔正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两颗逐渐玻璃化的球体,和楼下老太太一模一样。
"这不可能..."我颤抖的手指触碰镜面,后脑勺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温热粘稠的液体顺着发丝流下,在脖颈处蜿蜒成一道红线。镜中的我后脑勺有一个狰狞的伤口,鲜血正从那里汩汩涌出。
"啊!"我踉跄着后退,撞翻了置物架。瓶瓶罐罐砸在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碎裂声,却没有一个人过来查看。
我挣扎着爬起来,冲向卧室。床头柜上的泰迪熊确实不见了,只留下一圈灰尘勾勒出它曾经的轮廓。窗外,暮色依旧凝固在那片诡异的灰蓝中。我拉开窗帘,银发老太太还坐在那里,姿势分毫未变,仿佛她本身就是长椅的一部分。
老猫突然抬起头,玻璃珠般的眼睛直视我的窗口。与此同时,老太太缓缓抬起一只枯枝般的手,指向天空。
我的视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上移——
混沌的天幕上,悬挂着一只巨大的钟表。金属指针在暮色中泛着冷光,永远地停在了6:18。
一阵眩晕袭来,我扶住窗框才没有跌倒。记忆的碎片如潮水般涌来:午后的咖啡馆...刺耳的刹车声...飞散的纸张...还有后脑勺撞击地面的钝痛...
"不..."我滑坐在地上,手指插入发间,触碰到那个并不存在的伤口。窗外,老猫发出一声悠长的"喵——",声音穿透玻璃,直达我的脑海。
楼下传来母亲呼唤吃饭的声音,语调甜美得不自然。我知道如果我此刻下楼,会看到餐桌上摆满我童年最爱吃的菜,父母会带着那种精确到毫米的微笑看着我,电视里会继续播放那场永远定格在三分球的比赛。
而窗外,天空中的巨钟会永远停在6:18,银发老太太会永远坐在那张长椅上,老猫会永远摇着它残缺的尾巴。
因为在这个时间里,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只有永恒的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