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樱有些着急。尝试了五十多剂药方,她几乎掌握了九成的药方配制,惟独缺一味药引。
缨绯急躁的叹息声,和门外李义勇等人的围观,让春樱更乱了心绪。
苏沫的身体显然难以再承受过多毒物的侵害。今天,她从门缝里看到,苏沫的面颊已经出现溃烂的血迹。声音也黯哑地难辨原声。
她清亮的眼神浑浊呆滞,一种不同时疫的病气贯穿头顶。
春樱摊开手边一方血书。这是苏沫今日隔着朱门递出来的。上面写着今日药剂的药性和服后反应。
她显然已经说不出话,也没有力气拿纸笔。这方血书,是苏沫咬破了自己的指尖,用最后的意志写下。她的血液显然因为毒素,变得暗沉腥臭。
春樱犹豫着手头这碗汤剂——她是不是该停一停这个匪夷所思,几乎间歇杀人的试药方式。她担心,苏沫熬不过这三天的折磨。
“叩叩——”朱门那头传来低弱的敲门声。这是苏沫在催促她快将药剂递进去。
“夫人——今天,就试到这里吧——”春樱低低劝慰。
“是啊——夫人,您要保重自己的身体。”缨绯一旁呜咽,“夫人——您若有事,我可怎么办?”
“叩叩——”又是两声轻微的敲门,春樱隔着门缝看到苏沫微闭双目,缓慢地摇头。
“夫人——这药——是我猜测最能做药引的毒物——但是——毒性很强。就算吃了解药——也未必能排清毒素——更何况——您的身子已经如此孱弱——我怕——”春樱含下了不愿面对的半句话。
“叩叩——”门缝后的苏沫无力地倚在门外。她的唇角隐隐牵起,仿佛想对她示意一个安慰的微笑。春樱明白,苏沫一定在说:“没关系——我熬得住。”
苏沫拉开了朱门下的门洞,伸出一只枯瘦的手臂。清白的指甲已经染成一片乌紫,让人看了觉着发颤。春樱有些后悔告诉苏沫治病的方法——即使今天她能研制出治疗时疫的办法——但只怕苏沫,也熬不过试毒的这一关。
“崔一(春樱)——”门后头传来的声音已经变了形——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将药碗推了进去。
隔着门只听见几声痛快的吞药声,便是一阵狂呕。“噗通——”一记重重的跌到撞击声让春樱着实吓了一跳。
“夫人——夫人——”
门后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夫人昏死过去了。”
“夫人——”春樱慌张地隔着门,看到地上那抹玄青的裙袂——只是苏沫进去时穿得衣裙。一旁的缨绯用力地摇着门,奋力捶打哭喊,“李大人——快开门——夫人出事了——出事了。”
李义勇惶恐地站起身,他抬手一挥,止住了上前的几个步兵。他双手抱拳:“春樱姑娘,里面都是时疫重症的人,苏夫人与他们相处多日,此刻若救出来,只怕会将时疫外泄。我断不能拿全县的百姓性命做陪。”
“你——”缨绯回头,愤然撕扯着李义勇胸前的衣襟,“夫人冒险,此刻试毒,一切都是为了找出时疫的解药。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此刻置夫人不顾。”
“缨绯——”春樱拦住缨绯,她的眼里虽有愤恨,却极力平静自己的激动,“李大人——请你只要开门,让我进去看一看夫人即可。”
“可是,春樱姑娘若进去,恐怕就再难出来了。”李义勇道,“上一次,已经是李某开一面。李某绝不会再冒第二次险。”
“大人放心,春樱进去,就没打算再出来。”她蹙眉指着小方门,“只是,如果我需要什么药,劳烦李大人跟我之前一样,从这小门地进来。”
“春樱——我也随你进去——”缨绯抹着眼泪拉住她。
“你忘记了夫人的交代?”春樱摇头,“我是毁了容的人——也是唯一可以救治夫人的人——你好生生的一个俏女子,正值风华正茂。进去了,染病不值当——更何况——你进去了也帮不了什么——缨绯——留下来——活下去。”
“可是——”
“缨绯——不要让夫人遗憾。”春樱推开了缨绯冰凉的手,决然地回头,等待李义勇打开朱门。
大门吱嘎一声——
春樱快步进入,却听到身后紧随的关门声。
苏沫果然晕倒在地上。
春樱上前扶起,只见她满脸通红,玄青的衣襟上染着一大滩鲜红的血渍。春樱眉头一展,一种按耐不足的狂喜用上眼梢。
“李大人——开门——时疫的解药有了——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