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手术?……”当医生根据核磁共振结果结合其他指标和一旁的妻分析我的病况时,躺在医生就诊室简易单人床上的我一下子感觉有点恐慌,随之而来的还有夹杂着无比郁闷的窒息感。
听说我的左髋髋关节炎症的一部分原因是髋关节先天骨头发育不足形成的边缘异常导致磨损了一个医学学名叫盂唇的软组织部位,进而引起了炎症。同时过年前左脚脚踝内侧肿痛的原因也有了初步判断,大概率是类风湿关节炎。主诊的何医生叫来了骨科负责关节外科的夏医生,他们初步判断先通过微创手术处理好髋关节问题缓解我眼前几乎动弹不得的行动障碍,然后术后一个月复诊时再根据另外几个类风湿关节炎的对应指标进行下一步治疗。
这样的结果意味着当天就得入院,等到完成核酸检查拿到报告(疫情管控要求必须有核酸检查报告),妻把所有住院手续办好,我双手撑着一根家里临时带来的登山杖,像一只受伤的袋鼠以一种奇特的蹦跳方式(可能夸张了点,其实最后几步已经是乌龟慢爬的动作。)来到了位于走廊尽头的病房里我的床位。
躺下后,和病友们寒暄几句也就自来熟了。几位七十岁不到的老爷叔都是很热心的上海本土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一番天南地北的东拉西扯后,我大致了解到病友们各自的手术类型。相对而言,我还算是最轻程度的微创手术。某种程度上倒是缓解了几分我的郁闷情绪。
大家各自睡下后,听着此起彼伏的打鼾声和长短不一的呼吸声,我是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似曾相识的感觉让我想起了七年前左肩肩关节肩袖微创手术。那一次也是到了疼得左臂无法抬起穿衣袖的地步才去的医院,那一次也是停休了将近三个月。我当时也总是想不通,为啥一次骑越野车中不经意的扭伤居然会到了动手术的地步?难道是我不走运吗?还是我就不该骑车?
现在,我依然想不通。为啥过年前中医理疗已经几乎把腰腿不适的症状快治好了,居然会突发髋关节炎症导致走路障碍到了动手术的地步?是我再次不走运吗?还是我最近三四年就不该骑车跑步爬山徒步(家人和亲朋好友们大部分的看法,可是我扪心自问还是很注意劳逸结合的度的把握,对于自己运动过程中的注意事项和自我保护也是非常注意的。)?可是据医生说像我近年来写毛笔那样的久坐也会导致某一天突如其来的关节病痛,唉……命里有时终须有,对于宿命有时候你只能彻底无语。
接下来的几天也就是走一遍惯例操作的流程。第二天是各项术前检查,第三天推上手术台,第四第五天留院观察,第六天出院。
出院回家了,躺吃躺睡的状态下,看个手机也累,僵硬的身躯还得忍受不能翻身侧卧的苦恼,好在二周后基本摆脱了需要喂吃喂喝的被服侍状态(这个阶段可把妻和岳母忙坏了),基本能下地撑着双拐走动和坐下吃饭了。只是虚弱无力的左下肢必须借助双臂胳肢窝撑住身体保持起立的重心平衡,同时还得忍受撑着双拐移步时左脚踝肿胀的疼痛。
眼看快三周了,感觉恢复情况越来越好了,起码精神好多啦。可是当妻去上班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偶尔胡思乱想的时候,我经常在想,关于骑车跑步徒步爬山我还有一大堆未完成的心愿和目标呢,但是如果复诊时被医生断定未来的生活中不能继续这类运动的话,那么我的人生实在有点悲催,即便一百个不甘心也只能认命。转念一想,古今中外很多励志的人物都是身残志坚却奋发向上。我这点小遗憾算什么呀,问题是我得找到新的乐趣。
第三周的最后一天,在伤口处换好最后一块医用纱布后,妻帮我又一次地洗头洗脸擦身换衣服。看着我嘴唇下巴肆意生长的邋遢胡须(我日常生活中从来不用电动剃须刀,更喜欢用手打上剃须膏对着镜子仔细刮脸的感觉),妻说难看死了,我和她打趣说,反正也老了,难看死了也就算了,只要不是难受死的就行,尤其那种生不如死的难受…哈哈哈一阵相互的嬉笑调侃!我接着说,就当是老天爷提前考验我们一下呗!
昨天是清明小长假的第一天,妻带我术后第一次出门打车到家附近的梅赛德斯中心和老友午餐小聚。
整整一个月了,当从出租车下车时拐杖带着双脚踩到地上,当缓步走到梅赛德斯中心门口的广场上,虽然是阴天没有温暖的阳光,但是迎面吹来的阵阵微风还是让我感受到在户外自由呼吸时久违了的快乐,我似乎不止闻到了黄浦江江面水波起伏中夹带的气息,也闻到了滨江大道两岸各式花草的清香。看着远处来来往往的人们,有拍照的,有骑车的,有跑步的,也有伫立发呆的,我心底忽然发出一声由衷的感叹,活着真好!
对于我来说,这声感叹让我竟然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醒悟。我不再纠结于术后是否还能正常的骑车跑步爬山徒步,也不再执念于术后是否还能完成多少曾经许下的心愿。我只想珍惜眼下的每一个属于自己的自由和快乐。
晚上,在QQ音乐上静静地回看香港纪念张国荣离世18年的演唱会直播视频,当73岁的一代歌神许冠杰抱着吉他弹唱《沉默是金》的时候,我的情绪终于绷不住了。泪流满面的刹那间,我想起了当年美校时第一次听张国荣磁带的情景,也想起了毕业后第一次去邻居家看张国荣告别歌坛演唱会录像带的兴奋(90年代初期,条件好的家庭开始添置录像机和卡拉OK盒带或录像带,记得邻居家的那盒录像带也是托广州亲戚捎来的翻录盒带),还想起了被我一直当书签收藏的2000千禧年在八万人体育馆张国荣举行演唱会的门票,也想起了我多年前的一个清明时节在简书发表的那篇怀念哥哥的文字。曲终人散终有时,听懂已是曲中人。熄灯入睡前,最后结尾的歌词—“少年人洒脱地做人,继续行洒脱地做人”如同一束光亮照射在我眼前的一片漆黑中,久久无法平静。
索性打开手机继续写点东西给即将康复的自己留念一下吧。正逢清明时节,天地之间总有生离死别,人活一世终将殊途同归。在这样的日子里,思念是一种表白,告别是一场仪式。
年轻那会,囫囵吞枣般地看过一阵子欧美的历史文学和哲学著作。德国哲学家马丁·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里对于生命意义早就给出了一个终极答案—“向死而生”。此刻,对于这个答案我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无论你是著名的大人物或者平凡的普通人,也无论你是不幸遭遇了生逢乱世还是有幸生活在盛世年华,当你经历了岁月中沉重的坎坷没有消沉,当你承受了生活中意外的打击没有倒下,那时候的你会觉得,只要心底有一种向死而生的坚强意志,那么这个世界所有的磨难其实都是老天赐予你的一笔精神财富。
某种程度上,一个人所经历的过程和能抵达的终点,一部分靠拼命,剩下的,靠命。是的,我无法决定生命的长度,但是可以提高生命的厚度。前几天微信朋友圈转发过这么一段话—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人生下半场,不争不辩,潜心做好自己,时间自会给你答案。
最后,想和离世三十年的老爸说一声,对不起原谅儿子今年清明没法来看您啦,不过我现在挺好的,谢谢您教会了我如何乐观面对。看天气预报明天应该是个春光明媚的日子,我应该会午后拿本书在小区花园的某个角落晒晒太阳看看书,对了,我也一定会跟着耳机哼唱那一句—“少年人洒脱地做人,继续行洒脱地做人”,您相信吗?
吴书涵
2021年4月4日清明
附:
清明感怀 辛丑清明,术后小区花园拄拐慢行。时值风和日丽,心情甚好,有感吟成。
前生已过万般苦,往事如烟随风舞。
且将心事托周公,来年清明不须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