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糖炒栗子最深刻的印象是电影《滚滚红尘》中,张曼玉饰演的热血青年月凤,手捧一袋热乎乎的糖炒栗子嘻嘻哈哈地坐上车,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的那点小心思,一边向嘴巴中投入一颗剥好的栗子,边嚼边笑,边笑边说,真的分不清吸引我的是青春活力的张曼玉,还是香气溢出屏幕的糖炒栗子。
有人说,三毛写的《滚滚红尘》主角是沈韶华和章能才,讲的却是张爱玲和胡兰成的故事,三毛心里想的只是自己与荷西的过往,演的又是林青霞跟秦汉,戏里戏外,纠缠不清的爱情让人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的界限。而我,则独爱月凤,当然不仅仅是因为那包糖炒栗子,而是因为她的爱与恨都是那样真实、自然发生着的。
《滚滚红尘》中还有一段韶华喂月凤吃栗子的镜头:因为韶华与汉奸章能才在一起,月凤和她早就断了关系。韶华穷困潦倒住在地下室,月凤找到了她。韶华说,嘴张开,便给月凤吃了一颗栗子。她接着说,心被狗吃了。月凤又哭又笑地吃下去,把韶华拥进怀里,嚎啕大哭。闺蜜两个人,一个因为放不下的爱和汉奸在一起,另一个也是因为放不下的爱原谅了自己的姐妹。
后来,月凤与男友参加反政府集会时遇难了。临走前韶华劝她不要去,月凤则是一边哼着歌一边说:是他让我去的。韶华说有危险,月凤回答:一个女人,找到她心爱的男人的时候,就是最危险的时候。难道不是吗?我想我自己活该吧!于是,她义无反顾地走向了“战场”,付出了年轻的生命。月凤和她的爱情,永远停格在了最美好的时候,虽然只有一瞬,虽然只是稍纵即逝。然而,这一切都曾经真实、自然地发生过。
这时,我想起了糖炒栗子。一年四季,只有秋风起、黄叶飘时,糖炒栗子才会姗姗来迟,因为这时候正是栗子成熟的季节。我好像没有见过哪个商家在其它时候拿库存的、去年的、冰冻的栗子拿来炒制。陆游在《老学庵笔记》中曾记述这样的一段故事,说是汴京的炒菜专家李和在外族入侵时家破业敝,他的儿子带着炒栗子的绝技流落燕山。某日,他遇到了故国的使者,便奉上“炒栗各十裹”,表达自己对统一祖国的热望。这里的糖炒栗子,已然不再是一种食物,而是承载了更多的家仇国恨,化身为古人热切的渴望。或许,三毛在《滚滚红尘》中让月凤吃了两次糖炒栗子,也有这样一份巧思吧?
月凤在电影中时而慢步,时而跳跃,口袋里永远装着最爱的糖炒栗子。月凤是纯美又灵动的,是幽暗生命中的一道明亮的光,是滚滚红尘中那包热气腾腾的糖炒栗子,在某个特定的时刻突然走进爱她的人的梦,然后走进一路花开的春日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