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是我看着她从青春懵懂到嫁为人妇、为人母的姑娘。独生女，被爸妈娇宠大、没心没肺心思单纯。相貌不错爱打扮，很有异性缘。毕业后，老爷子把她安排到了自己工作几十年的单位。工作嘛坐办公室，干净体面，适合姑娘家。
蕾的父亲是我们部门的老领导，提携了不少年轻人，很有声望。老领导的女儿，大家自然要多关照。于是，同期上岗的年轻人擦桌拖地、接电话、印材料……给老同事打下手，从一点一滴的小事做起，学着熟悉环境、融入角色。蕾抱着茶杯低头刷手机，找相熟的同事闲聊。她手头本来就不多的工作，被其他新人主动承担几次后，自然地转移出去了。
轻闲一阵子，蕾忽然忙起来了，忙着打网游、聊网友。我知道这姑娘学历并不高，遂鼓励她们年轻人一起参加自学考试、成人高考，趁着精力体力充沛多学点。蕾倒是和大家搭伙儿报名参加了自考，办公桌上摊了两本教材，一直到考试都是整洁如新。她的精力，依然沉陷于虚拟的网络世界。自考参加了一次，蕾就放弃了。与此同时，她准备结婚了。
这个年龄的女孩儿，原就是引人注目的。加之蕾家境、自身条件都不错，追在后面的男人更是数不清。她的父亲，我们的老领导，也是对未来女婿设了一定标准的，诸如学历、能力、家世等。结果是，蕾网恋了。对象是一个自由职业者，能言善道加上社会经验丰富，很快掳获了她的芳心。家里人的反对终究敌不过她独生女的傲娇，经不起她撒娇耍横使性子，当了多年领导的父亲只能摇着头心有不甘地认命。
接下来，结婚，又顺理成章地怀孕、生子。这期间，蕾通过父亲调换到了另一个部门，做点整理文档之类的工作，很闲却没有太多技术含量。偶尔去她那里查阅文档，她依旧是忙着刷屏，淘宝、微博、微信，一个不拉地忙活。单位每年都在竞聘上岗，她没失聘、没下岗，部门领导同事都很关照她，不是因为她的优秀，而是因为她的父亲。我以为当了母亲，她至少会成熟些，看到她“忙碌”的状态，哦，明白了，蕾还未长大。她的心里，还是个倚靠在父亲身后，过着看父敬子的日子，丝毫不担心未来的小女孩。
切换一下镜头，插话说说和蕾同批上岗的另几个新人。就在年初，单位组织部门负责人竞聘上岗，那几个年轻人都以出色的表现胜出，担任了不同的领导职务。联欢会上，蕾的父亲来了。酒过三巡，他用含混不清的声音在我耳边叨叨：“还有谁比小蕾的条件好？可现在，属她不争气啊……”我一侧脸，老领导灰白的头发在灯光下分外耀眼。我知道，他这个父亲真的奉献了很多。这两年生意难做，蕾的丈夫投资失败，蕾的那点工资还不够自己穿衣打扮，他们老两口心疼女儿，平时带孩子操持家务不说，一大半工资都贴给了孩子。为了女儿的工作有所进步，他不止一次找部门负责人。老领导的孩子，大家都心有灵犀地像对待未成熟的孩子一样包容她、爱护她。只是，所有的领导，要的是踏实肯干、独挡一面的下属，而不是长不大的孩子。
我还知道，就在蕾心安理得享受着清闲和别人的关照时，那几个新人一直在前进。同为独生女的彤利用业余时间坚持学习，拿到了自考本科，学士学位。林几年如一日地早来晚归，主动接触每个部门的核心业务，从打下手开始一步步成为骨干。涛被分配到后勤部门后，没有坐等闲，他把单位近五年的资料文件全部看完，从最短小的工作动态上手，尝试写信息。当每月一期的内刊上都印有涛的名字时，办公室主管点名把他要来，现在已是大秘一枚，内刊执行主编。
蕾又一次调动了，她原来所在的部门缩减编制，她的工作角色决定了她的可有可无。顾念老领导的情分，给她调整了一个岗位。已经退休的老领导特意请几个负责人吃饭，感谢对蕾的关照。颇具戏剧色彩的是，她的顶头上司是与她同期上岗的林。偶尔经过蕾的办公桌，依旧是低头刷手机，依旧是被动地等待领导分配任务，依旧是不会积极主动地申请加入任何工作。
抬起头，映入我视线的蕾，还是那么漂亮。只是眼角若隐若现的细纹、经历过分娩哺乳后略显松弛的皮肤、头顶露出的几根白发，这一切都显示她不再是年轻的二十几岁，仰仗着父辈的积累不费气力地就业、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别人的关照。我忽然想到她已经退休、两鬓斑白的父亲，他能永远是你安身立足的资本么？姑娘？比起一众早出晚归四处投简历、参加笔试面试过五关斩六将、辛苦谋职的新人，你被父亲扶上了马，送了一程又一程。可是你却一直站在父亲的影子里停滞，不肯独立地向前进迈步。而与你同时起步的人，已一步一个脚印地越走越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