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2021的最后，去看了心心念念了半年的《红楼梦》文化展。7月份看到省博的预告时就心潮澎湃，难得能在广州读大学期间遇到这么一个展览，可得抓住机会。毕竟也不知道我与这座城市的渊源有多深，估计在这个展再来广州之前，我不定就飘落到哪去了。
于是早在展览开始之前，就跟十年的好友约定要一起去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性情和兴趣都十分相像。她也十分兴奋。但是最终因为疫情封校的原因，她到底也没有一起去。也许不仅仅是疫情吧，即便是知己一般的朋友，随着世事的变换，时空的阻隔，追求的不同，渐渐地我们的人生轨迹也越离越远。这实在是人生最无可奈何的一件事。
所以，我一个人去赴这场千年之约。《红楼梦》对我的影响胜过任何一部文学作品。初中时候因为读书只懂读进去，却不懂读出来，就在红楼梦境中徘徊了三年。说来也是难以置信，那三年的确是活在审美的世界中，但也是我人生中最纯粹、最贴近文学的一段日子。但最终也在现实风刀霜剑的威逼下，被提着脚脖子拖出来。
然而，这也恰恰证明了《红楼梦》的魅力，足够让十三岁的我在其中徜徉、迷失。
这次《红楼梦》文化展联合国家博物馆在广东省博物馆展出，两个展厅，我独自一人走了两个小时。《红楼梦》到底是一部小说，除却作者生平、文本传播有据可考，文化展相当大的一部分都是展出一些小说文本中有所提及或勉强相干的器物、衣服、首饰、书画，这些物件本身自然说不上跟书中人物有什么真实接触，不过是以实物影射文本虚物罢了。
可是，这些物件，却有着真正属于自己的故事，即使跟大观园的女儿无关。一只镂金缀玉的钗，不知道是哪一个公子送给心爱的恋人的，是否有一个女子收到它时滚下喜极而泣的泪珠？一个小巧的金怀表，也许曾有一个贵族青年如获至宝，把它珍惜地揣在怀里，睡觉都舍不得掏出来。一副象牙诗酒令，不知在钟鸣鼎食之家的酒桌上引起过多少争端和赞誉，在多少人的手里传递过？它们曾经寄托了多少人的喜怒哀乐，有着怎样的故事，无人知晓。
然而如今它们都无一例外陈列在了博物馆里。
其实博物馆本身，就蕴含着物是人非、繁华落尽的精神内核，这些遗物也都见证了一个人、一个家族、一个朝代、一个时代的兴衰荣辱，最终也一切都归于空寂。鲜活的生命逝去，繁华不再，独留一件件美丽精巧的器物供后人遐想。
这跟《红楼梦》的主旨倒是契合的。走到展厅的出口，我想那时我才真正读懂了“黛玉葬花”这一行为意旨。花是一个意象，代表了一切美好的事物，包括金陵十二钗的青春女儿们，也包括黛玉她自己，所有的这些都逃不过风流云散的命运。所谓《葬花吟》，所谓《红楼梦》，也不过是为这些美好的人、事、物唱的一首挽歌。而宝玉这个痴人，也正像大多数的我们，都留恋着这些美好，想要紧紧守护它们不愿让其流逝，但最终谁又能如愿呢？
2021年走到尾声了，现在的我也正在感受着时间的逝去。昨天在图书馆看《寒风吹彻》，泪湿了衣袖。“冬天总是一年一年地弄冷一个人，先是一条腿、一块骨头、一副表情、一种心境……尔后整个人生。”时间会带走什么？21岁的容貌、表情和心境，亲爱的家人的音容笑貌，一步步走向生命的寒冬。
《红楼梦》的人物，展品的主人，以及此刻写下这些字的我，都逃不过这一命运。
世界，其实什么都留不住。
很多，不过是人的执念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