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子早产

      陈宝良是个三闷棍打不出一个响屁的闷葫芦，忠厚老实得犹如一头笨牛。他身材瘦高，皮肤黝黑，五官挺拔有型。说话做事慢条斯理，不急不慌。他的慢性子用村里人的话来形容就是“老虎追到脚后跟了，他还要回头看看是雌的还是雄的”。宝良眼看着快三十了，命运的桃花还迟迟不开。老大婚姻久不见动静，他后面的四个兄弟更是声息全无了。

      宝良兄弟这些皇帝们似乎并不着急娶老婆，倒把他爹妈这对太监给急死了。宝良妈妈经过一番活动终于促成了国定和宝良的婚姻。宝良比国定大了整整一轮，他是看着国定长大的，可谓知根知底。他认为自己能跟国定结婚那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国定家虽说有海外关系的拖累，但母女俩均是十里八乡难得的治家能手。家有能干媳妇，有房住，有活干，吃饱穿暖，那日子就算好到天上去了。宝良很知足，对国定那真是声听声话，疼爱有加。国定虽说对宝良没有什么感情基础，但他俩的婚姻是自己作的主，自己选择的男人，当然应该相敬相爱。小夫妻成家后日子过得蛮正常，感情也和睦，花招看到女儿女婿恩爱，连呼吸都比以前顺畅许多。

      结婚没几个月，国定就有喜了，小夫妻自然高兴，宝良每天都把嘴巴咧倒耳朵边。花招四十刚出头就要做奶奶了，自然也是兴奋不已。陈家很久没有添丁了，有条新的生命降生那真是天大的喜事。

    一家三口欢天喜地地准备迎接新的生命。花招除了天天下地劳动之外，在家里又养了一大群的鸡鸭鹅，她得给女儿多补补身子。孕妈妈身体养好了，孕宝宝才会健康。她只要一坐下来就飞针走线准备尿布，小衣服，小鞋子。花招对这个大孙子充满了期待。

      农村人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一怀孕就进补安胎啥的。国定延续了花招的身份，也延续了花招吃苦受累的命运。国定怀孕了照样下地干活，出外挣工分。怀孕六七个月，挺着大肚子生产队还不放过她，照样还要割稻种田，拔秧锄地。国定生长发育的时候正赶上三年困难时期，吃糠咽菜，吃餐饿顿，身子骨并不结实。

    一九六五年十月，正是割晚稻的季节。国定怀孕七个多月了，身子已经很沉，还拿着镰刀去田里割稻。别人是弯腰收割，国定突肚仰翘的，根本无法弯腰，下蹲尚且费劲，割稻更加困难，不一会就累得气喘吁吁，汗如雨下。那天下午，她刚刚蹲下，突然感觉裆部热辣辣地一阵，有东西溢出。低头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见红了！国定情知事情不好，连忙捂着肚子大声喊宝良。宝良正在不远处踩打稻机脱粒。听到叫声连忙跑过来。只见国定已经痛到在地上打滚，裤子湿了一大片。宝良这下急坏了，一把抱起国定往路边生产队运稻谷的双轮车上一放，拉起车，就往公社卫生院跑。

      国定在卫生院痛了一天一夜才生下一个男胎来。可怜孩子一生下来就面色青紫，医生使劲拍了拍他的小屁股，只微弱地啊啊了两声就再无动静。医生说国定羊水先破，孩子在母体里缺氧时间太长，又加没有足月，已经夭折了。   

    花招和宝良两个等在产房门口，不知道念了几千几万遍佛，许了几千几万个愿，等来的却是孩子已经夭折的坏消息。花招那个心痛啊。她心痛失去了孙子，更心痛女儿身心两方面受的煎熬。

      病床上的国定疲累极了，虚弱极了，也痛苦极了。卫生院的条件有限，医生都只有点三脚猫的功夫，医术不高，明明知道国定羊水已破，却无能为力，任由国定自己干生。可怜的孩子还没来得及看这世界一眼，就被迫离开了。一场欢喜一场空，国定躺在床上默默地流泪，她恨自己太没用，不能保住孩子，保住一家人的喜悦。她觉得对不起母亲，也对不起老公。

    花招强颜欢笑，一边给国定做酒酿红糖鸡蛋吃，一边好言劝慰女儿，先把身体养好，孩子慢慢总会有的。

    生完孩子两天后，国定居然有了奶水，有奶水没孩子使她更加伤心。宝良见国定如此，也伤心难过，他更怕国定哭坏身子。宝良听得国定说有奶水了，乳房胀的难受，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他的姐姐。说来也巧他姐姐也刚生完孩子没几天，正在家里坐月子。姐姐已经生了四个儿子，这次又生下一个带把的。姐夫说养不了了，负担太重，正寻思着把孩子送人，叫别人养呢。 宝良跟国定商量何不把外甥抱过来做儿子，自己奶大的孩子还不跟自己亲生的一样。

      宝良的建议得到了花招和国定的热烈响应。国定忙不迭地催宝良快去姐夫家，恨不得立时三刻就能把孩子抱过来。宝良姐姐姐夫一心想要生个女儿，却偏偏生一个是儿子，生一个还是儿子。他们正在为儿子太多发愁，听得宝良国定有心收养，一个是自家兄弟，一个是弟媳妇，还不比别的人家更强，更让他们放心，他们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两家一拍即合，宝良的外甥生下第九天就抱到了国定的怀里，吃上了国定的奶水。国定抱着孩子那个喜欢啊，怎么看都看不够。国定把孩子完全认作是自己的孩子，是自己的孩子失而复得。

      就这样，国定宝良有了第一个孩子，花招有了第一个孙子。一家人其乐融融。国定不再为长子的夭折而伤心难过，她的爱有了去处。孩子的咿呀喃语把笼罩在陈家的愁云惨雾彻底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