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干涸的裸露着褐色鹅卵石的河床,就到了河心小岛上的这片芦苇丛。虽说时序已过了小寒,但芦苇依旧傲然挺立,保持着生命昂扬向上的姿态。
天很蓝,阳光明晃晃的耀眼,金色的光芒洒在枯黄了的芦苇上,梢头缨穗上的白絮,闪着晶莹透明的光泽,丝丝缕缕,微微摇荡,产生出一种独特的美感,恬淡,坚韧,无言地诉说着季节的更迭和岁月的沧桑。
对于芦苇,我们都不陌生,《诗经》里的句子最能勾起人无限的遐想。“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从古至今,芦苇临水随风,如诗一般的存在,唯美梦幻,寄托着人们美好浪漫的情感。
当然,芦苇不仅仅只是诗人的意象,它们分布广,用途也广。在我的记忆里,总忘不了母亲端午节用新鲜的芦苇叶包棕子,那翠绿的苇叶里包裹着我童年的喜悦和幸福。也忘不了秋雨连绵的日子里,父亲终于不去田里劳作,孩子们围在他的身边,看他用长长的芦苇穗制作扫把。父亲为逗我们开心,有时会用芦苇叶和茎杆做成笛子,奏出清亮的简单的音调,象哨子一样。笑声和笛声交织,很快就把秋雨的沉郁一扫而去。
于我而言,感念至深的是芦苇缨编的草靴,有了它,我才安心地度过了一个又一个严寒的冬天。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的豫西南地区,冬天总是北风呼呼地刮,几场雪下来,天寒地冻,房檐下挂满了长长的冰凌条子。坐在学校透风的教室里上课,整个人都被冻麻木了。下了课,便狠劲地跺脚,可脚生疼生疼的,失去了控制一样,一时半会根本无法缓解过来。
不知从哪年冬开始,村里有不少人穿上了草靴,是用苇子缨编的,约摸有三厘米厚的木底,能象木屐一样踏雪踩泥,虽说样子笨笨的,但暖和的很。父亲一心想让我们也有草靴穿,但他不会编,后来听说岭北表姑家一邻居编的好,便带了礼去拜师学艺,记不清父亲学了几天,反正回来后给我们兄妹每人带回一双草靴,靴里铺着厚厚的一层苇子缨,穿上会发热一样,脚一暖和,身体也跟着暖和起来。自从有了它,我的脚就再没有冻伤过。后来,我的学习成绩也上来了,想来是这草靴立了大功。
万物生长,冬去春来。芦笛、草靴早已消失在时光的深处,但它们带给我的欢乐和温暖会永远存储在心的一隅,想起来就会抑制不住的感动,那是一种被上天眷顾的感恩之情。
而今,与生活相关较多的应该是芦苇根了。当感到肺热上火时,喝一碗新鲜的苇根煮的水,有着很好的清热生津的功效。
我的家乡,古称“宛”,民间一直有喝凉茶“三根汤”的习俗。据传,这是“医圣”张仲景传授于民配制而成的,那年春天,宛城白水一带流感、流脑、麻疹等疾病盛行,张仲景心系患病的百姓,嘱托人去河边挖野芦苇根,刨白茅根和蒲公英根,并请人在城中心垒了几个大锅台,加水熬煮成汤药,称这汤叫“三根汤”,告示百姓免费来喝,如此数天,肆虐的疾病逐渐消失了。人们都夸张仲景是救苦救难的神医,也把这汤叫做“仲景汤”。一千八百年过去了,一代又一代,“三根汤”恩泽苍生无数,不管医学如何演变,这碗汤在家乡人心中依然有着不可或缺的地位。
说起“三根汤”,我还想起几年前吃过用苇根炖煮的大骨头汤,那是在山里的一户农家乐吃的,这骨头汤加了苇根、莲藕还有扁豆,文火慢炖,充分释放了营养物质,闻着浓郁,吃起来清香,越吃越觉得味道鲜美可口。想着美味,心里忽然就有了想要再去吃一次的冲动。
回过神来,我暗笑自己太浮想联翩了,再看眼前的芦苇,风轻云淡下,一派萧疏之美。倾耳细听,芦苇深处的鸟鸣声十分悦耳,唧唧啾啾,琴瑟和鸣,奏出轻音乐一般的天籁之音。这一刻,我感受着来自大自然最纯粹质朴的气息,思绪自由飘荡,心境也随之澄明舒畅起来了。